“這世界上有很多該死，可唯獨沒有一種該死，是因為出身該死。”
    聽到藍玉奴這番話，葉青青隻覺得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衝上眼眶，眼前瞬間一片模糊。
    那不是軟弱的淚水，而是積壓了無數年的委屈與憤懣，在這一刻被這句石破天驚的維護徹底點燃，洶湧得幾乎要灼傷她的眼睛。
    心裏仿佛有什麽堅硬的東西驟然碎裂了。
    一直以來，她和弟弟用冷漠和強硬鑄造的鎧甲，在這一刻被這意想不到的、來自一個小公主的仗義執言，狠狠地砸開了一道缺口。
    無數被強行壓抑的情感——那些不甘、憤怒、羞辱，以及深藏心底從未敢奢望的對“公平”二字的渴望，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衝擊著她緊繃的神經，讓她幾乎站立不穩。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嚐到一絲淡淡的鐵鏽味，才勉強抑製住喉頭的哽咽。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身旁弟弟葉洛洛那同樣緊繃的肩膀上。
    這一刻，走廊裏那些貴族們鄙夷的嘴臉、刺耳的嘲笑聲都仿佛褪去了顏色，她的腦海裏隻剩下和弟弟從小到大相依為命的畫麵：
    那些如影隨形的指指點點、惡毒的咒罵、無數個日夜裏彼此支撐的眼神、那些在人前強裝無謂，卻在無人角落默默舔舐傷口的艱辛與淚水……
    他們拚盡全力想要證明自己，換來的卻始終是“孽種”這兩個字的烙印。
    是啊！
    藍玉奴說得對！
    他們不該死！
    這震耳欲聾的呐喊在她心底瘋狂回響，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認同。
    那種與生俱來的“罪孽”，根本就不是他們的選擇，憑什麽要讓他們用一生的痛苦和屈辱來承受這惡果？！
    憑什麽？！
    他們遵守律法，他們恪守原則，就算是殺人，也是販毒者楊偉男那樣的窮凶極惡之人。
    可別人為什麽要用他們無法決定的出身，否定所有一切的努力？！
    葉洛洛站在她身旁，忽地伸出手，緊緊抓住她的衣袖。
    那一瞬，姐弟間的默契便化作了無言的支持。
    他不需要說什麽，隻是用這一份無聲的陪伴回應著姐姐，那便足夠了。
    仿佛整個世界就是個無垠的荒原，而他二人，便是最後的王子與玫瑰。
    葉青青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著胸腔裏翻湧的情緒，那股灼熱的暖流尚未完全退去。
    她看向藍玉奴，聲音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顫抖和濃濃的慚愧：“藍玉奴……對不起。”
    她的目光真誠而複雜：“我……我一直欠你和李渚沙一個道歉。在副本裏……我差點……差點就對他做了無法挽回的事。”
    想起當時的敵對與殺意，再對比此刻對方的維護，巨大的反差讓她幾乎無法直視藍玉奴：“我真的……真的沒想到，你還會……這樣為我們說話。”
    藍玉奴迎著她的目光，那雙清澈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極其短暫的別扭，隨即又恢複了那份帶著傲氣的鎮定，她輕輕哼了一聲，像是要掩飾什麽：“行了，要謝也是謝那個混蛋！”
    她微微揚起下巴，語氣卻不自覺地放緩了些：
    “要不是李渚沙攔著，我早想找你們算賬了。但是他跟我說，你們姐弟倆，雖然有時候看問題一根筋，容易被人當槍使，但心底裏那點樸素的正義感還沒丟幹淨。”
    她頓了頓，似乎在回憶李渚沙的原話，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
    “隻不過，你們把執法官那套體係當成了天理，上頭讓你們幹什麽就幹什麽，從來不去想那‘天理’到底對不對。他說，要是整個體係都爛了，你們這種‘聽話’的，不就成了最鋒利的幫凶嗎？”
    這番話，如同重錘敲擊在葉青青和葉洛洛的心上。
    他們猛地抬眼，看向彼此，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置信的震動和一絲……恍然。
    是啊，他們以服從為天職，以軍功為榮耀，卻何曾真正質疑過命令背後的動機？
    何曾想過，他們引以為傲的“原則”，可能恰恰是助長罪惡的工具？
    李渚沙透過藍玉奴之口道出的評價，粗糲卻精準，像一把手術刀，剖開了他們一直以來不願或不敢麵對的現實。
    姐弟倆的瞳孔微微收縮，然後，不約而同地、極其緩慢卻又無比鄭重地點了點頭。
    心中仿佛有什麽堅固的東西正在碎裂，發出細微的聲響，而一種全新的、帶著痛苦卻又無比清晰的認知，正在那片崩塌的廢墟上，艱難地、一點點地重塑成形。
    “而且啊......”
    藍玉奴局促地咬了咬指尖：“李渚沙地那次，也怪我太任性了，我也有責任。不過、不過也多虧了你們創造出那個極端情況，我才認清了他的真心......”
    葉青青感慨：“對啊對啊，李渚沙對那個藍衣少年真的是真心的，他們一定會幸福的！”
    藍玉奴：“(▼皿▼)”
    藍玉奴和葉青青姐弟這邊雖然達成了某種脆弱的和解，但另一邊，貴族執法官們卻沒能和自己那被戳破的嫉妒與虛榮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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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玉奴那一連串如同刀子般鋒利的言論，徹底撕開了他們用身份地位編織的遮羞布，將他們內裏的空虛和怯懦暴露無遺。
    惱羞成怒之下，剩下的唯有最原始、最粗暴的反應。
    “可笑！真是天大的可笑！一個階下囚，也敢在這裏教我們做事？！”
    為首的那名貴族執法官，臉色已經由鐵青轉為豬肝般的紫紅，他猛地從腰間拔出了隨身配槍，那黑沉沉的槍口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直指藍玉奴。
    “嗬，還在討論別人該不該死？我看你現在就該死！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婢！”
    旁邊另一位執法官獰笑著，從背後取下了一把衝鋒槍，“哢嚓”一聲，熟練地給槍械裝填了子彈，冰冷的金屬撞擊聲在走廊裏顯得格外刺耳。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
    不隻是他們兩個，周圍那些被藍玉奴的話語激怒、或是純粹想要維護“貴族”臉麵的執法官們，紛紛采取了行動。
    稀稀落落卻又連綿不絕的槍械上膛聲、解除保險的“哢噠”聲，如同死亡的鼓點般急促奏響。
    轉眼間，又有數十名聞訊趕來的貴族執法官加入了包圍圈，他們臉上帶著居高臨下的殘忍，無數黑洞洞的槍口從各個角度指向了藍玉奴，以及她身邊的葉青青姐弟、輪椅上的郝書瑤、推著輪椅的呂不南，甚至包括那個麵無表情的李漓清複刻人。
    五人的麵色頓時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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