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燼的狂笑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嚨。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燃燒著痛苦與瘋狂的金色瞳孔死死鎖定著前方——在那片絕對的“無”中，一道身影緩緩凝聚。
    那身影與他一般無二，黑衣黑發，麵容冷峻，卻隻是一道虛幻的光影，如同水中倒影，帶著一種非實體的飄渺感。
    “麵板！是你？”林燼的聲音從齒縫中擠出，帶著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殺機。
    他終於明白了這詭異感覺的來源，這貫穿他“今生”始終、如同冰冷旁觀者般的存在！
    光影的麵容模糊不清，聲音卻清晰地響起，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是我。”
    “我不應該陷入迷障，更不可能有新的意識在我體內新生！”
    林燼低吼，體內那浩瀚無邊的力量引而不發，卻讓周圍的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這一切都是你搗的鬼？！”
    “不是我，”
    麵板的聲音依舊平淡，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是曾經的你。我存在的意義，自始至終隻有一個——幫助你變強，直至完成最終的‘賭局’。”
    “幫我？”
    林燼嗤笑一聲，笑聲中充滿了諷刺，“用這種方式‘幫’我？看著他們一個個為我而死？！”
    麵板的光影微微波動：“事到如今，你還想不起來嗎？當你初臨這片宇宙，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又為何在吞噬了部分規則意識、掌控了部分宇宙權柄後，突然放棄了？”
    林燼瞳孔驟縮。
    在收回所有後手、徹底掌控自身力量後，那些被他刻意忽略、主觀上不願承認的“前世”記憶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猛地翻湧上來！
    他想起來了！
    初臨這片尚在成長的大宇宙時，那個冰冷、貪婪、隻為逐道的“他”，如同饕餮般吞噬著宇宙的本源。
    但是，他中途停下了。原因有二：
    其一，這宇宙尚未達到巔峰，強行吞噬雖能增長力量，卻不足以助他突破那最終的桎梏。
    其二，他在吞噬過程中，敏銳地察覺到了夏幽熒早已埋藏在他吞噬本源深處的後手！
    這是一個致命的陷阱，一旦他試圖突破，必將引動夏幽熒的降臨，而那時的他，並無必勝把握。
    於是，“他”做出了一個冷酷而精密的決定：
    1、創造麵板：在吞噬了部分規則意識後，以其為基，結合自身意誌，創造了“麵板”這個輔助工具，並剝離了自身關於“賭局”核心目的的記憶，僅留下引導變強的指令。
    2、 自我輪回：將自身意識投入大宇宙輪回，以全新的身份林燼）經曆成長，融入這片宇宙，沾染其因果情緣。目的是等待宇宙成長至巔峰，同時徹底融入其中，以更好地掌控和利用其全部力量。
    3.、設下賭局：“他”深知輪回後的自己必然沾染情欲，不再是純粹的逐道者。
    因此，在創造麵板時，設下了最終的觸發條件——當宇宙巔峰來臨，夏幽熒被成功引誘鎮壓，自身陷入兩敗俱傷、意識沉睡的絕境時：
    若宇宙眾生與他有深厚羈絆者）選擇放棄一切獻祭自身救他，則獻祭的力量將完美融入，不僅助他恢複，更能以最溫和的方式助他突破至諸天宇宙之主境界，同時喚醒今世林燼的意識主導權。
    若宇宙眾生放棄他或背叛，則麵板將激活預設程序，喚醒“前世”那冰冷逐道的意識，徹底斬斷情欲，完成對宇宙的最終吞噬，同樣突破，但代價是徹底失去“林燼”這個人格。
    這也是他對於自己的賭注，贏了，贏得一切，輸了，他也不虧！
    記憶的洪流衝擊著林燼的靈魂，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令人發指。
    他愣在原地，金色的瞳孔失去了焦距，臉上血色盡褪。
    “是…我？”他喃喃自語，聲音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隨即，他猛地爆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大笑，笑得彎下了腰，笑得眼淚飆飛。
    指著那虛幻的麵板，又指向自己：“是我？！是我自己算計的？！眼前的這個局麵…瑾瑜的死、宇梁的獻祭、小洲海藍的消失、鬥聖、落櫻的瘋狂、整個宇宙的寂滅…都是我！是我自己一手導演的‘賭局’？！”
    他狀若癲狂，體內那足以開辟天地的力量因情緒的劇烈波動而失控逸散，在虛無中掀起恐怖的能量風暴。
    麵板的光影在風暴中微微搖曳，聲音依舊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漠然：“是你，是曾經的你，是那個摒棄了情欲、隻為追逐至高無上的‘道’的你。”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林燼猛地踏前一步，恐怖的金色火焰在他周身升騰，將空間都灼燒得扭曲，“你知道不知道…他們…他們付出的代價！你知道瑾瑜最後…”
    “我知道。”麵板打斷了他，光影閃爍，似乎承載著過往無數冰冷的數據流，
    “我知道今世的你，絕不可能主動選擇這條路。但是，林燼，”
    它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奇異的、近乎歎息的語調，“這，其實是最好的局麵了。你贏了賭局，你成就了諸天宇宙之主，代價…已被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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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好的局麵？！”林燼氣極反笑，笑聲中帶著令人心碎的絕望，“最好的局麵就是死的隻剩下我一個？！孤零零地站在這片虛無之上，背負著整個宇宙的血債？！”
    “他們，你是可以救回來的。”麵板的聲音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
    林燼所有的動作、所有的憤怒、所有的絕望瞬間凝固。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燃燒著金色火焰的眼眸死死鎖定麵板的光影，聲音帶著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顫抖：“你…說什麽？”
    “我說，他們，你是可以救回來的。”
    麵板重複道，光影似乎變得更加清晰了一些，核心處流淌著複雜的數據洪流。“雖然你與他們之間所有的因果羈絆，都已被宇宙寂滅和大道規則徹底斬斷，如同從未存在過…”
    “那怎麽救？！”林燼急切地打斷，眼中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之火。
    “因為我還在。”麵板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篤定，“我，是這方宇宙最後的‘虛’。又融合了這方宇宙規則意識。
    我是‘曾經的你’創造的記錄者，是承載著這方宇宙從誕生到寂滅、所有信息、所有故事、所有生靈印記的…數據庫！
    我參與了你‘今生’成長的全過程，在大宇宙獻祭的同時，我的核心也完成了對這方宇宙最終態的‘全知全能’掃描與記錄。
    我是這宇宙存在過的…唯一‘證據’，是那個等待被‘反虛為實’的‘故事’本身。”
    林燼的心髒狂跳起來，他瞬間明白了：“反虛為實…諸天宇宙之主的權柄…你…你是承載故事的‘虛’！”
    林燼其實思考過，用腦海中的記憶去複活他們，這是諸天宇宙之主的權柄。
    但是林燼沒有這麽做，因為哪怕他們關係再好，他所了解的他們都是片麵的，並非真真的他們。
    那種複活，不過自欺欺人的手段罷了。
    所以，林燼才會如此絕望。
    現在麵板居然說，它可以？
    “對。”麵板的光影開始變得有些虛幻，聲音也帶上了一絲飄渺，“我的存在，就是為了此刻。將我所記錄的‘故事’，交予擁有‘反虛為實’偉力的你，由你親手…將這個‘故事’重新書寫為‘現實’。”
    “那我要救他們！現在！立刻！”
    林燼的聲音斬釘截鐵，所有的痛苦、憤怒、自嘲在這一刻都化作了無比堅定的信念——他要讓他們回來！
    “好。”麵板道。
    但是，在動手之前，林燼看著麵板那愈發虛幻、仿佛隨時會消散的光影，一種複雜難言的情緒湧上心頭。
    林燼沉默了瞬間，低聲問道：“這之後…你是不是就徹底消失了？”
    “對。”
    麵板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在陳述一個早已注定的結局，“我的使命已經完成。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這最終一刻的‘交付’。當你完成‘反虛為實’，我便如同被閱讀完畢的書頁，歸於虛無。”
    “那你為什麽…”林燼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然後似乎想到了什麽，表情愕然。
    麵板的光影似乎微微閃爍了一下，它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近乎“人性化”的複雜：“告訴你，又能改變什麽呢？林燼，情欲是每一個逐道者最大的心魔與變數，也是最大的力量與牽絆。
    哪怕你提前知曉了‘獻祭後可救回’的結局，你會選擇主動去吞噬他們、走那條‘前世’為你鋪好的‘無情道’嗎？”
    林燼沉默了。
    答案不言而喻。
    他不可能。
    他寧願自己魂飛魄散，也不可能為了力量去主動吞噬瑾瑜、宇梁、小洲…吞噬整個宇宙和生靈。
    有些路，一旦主動選擇，即使結局相同，靈魂也早已變質。
    麵板不告訴他，恰恰是確保了他“今世”人格在賭局中的純粹性，確保了他在麵對絕境時做出的選擇是發自本心，而非出於算計。
    “所以，”
    麵板的聲音恢複了平靜，“不告訴你，是確保‘賭局’公正的唯一方式。也是確保最終醒來、掌握這無上偉力的，是‘林燼’，而非那個冰冷的‘道之追逐者’。”
    它的光影變得更加稀薄，如同風中殘燭，聲音卻帶著一種解脫般的釋然：
    “林燼，我祝賀你，成就諸天宇宙之主，混沌海的主宰。至少百億年，甚至更久，你將立於萬界之巔，再無外敵能威脅你和你所珍視的一切。
    你有足夠的時間，將這方你親手救回的大宇宙，提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輝煌高度。”
    光影幾乎完全透明，隻剩下最後一點微光，如同星辰最後的餘燼：
    “然而…道無止境。諸天宇宙之主之上，並非無路。那條路該如何走，該如何去謀劃…就隻能看擁有‘情欲’、經曆過失去與複得、背負著整個宇宙期望的…‘今世之身’…你的選擇了。”
    話音落下，那最後一點微光也徹底消散。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悲壯的告別。
    麵板，這個陪伴了林燼“今生”起點至終點的特殊存在，承載著“前世”冰冷算計與“今生”全部記憶與情感的數據庫，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歸於徹底的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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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留下林燼腦海中那龐大到無法想象、關於整個大宇宙從誕生到寂滅每一個瞬間的、無比清晰的“故事”信息流。
    林燼怔怔地望著麵板消失的地方，眼中有一瞬間的迷茫與空落，仿佛失去了身體的一部分。
    但下一刻，那迷茫便被無與倫比的堅定所取代。
    “我會的。”他對著那片虛無，輕聲說道。
    下一秒，林燼緩緩抬起雙手。
    那雙蘊含著混沌生滅、開天辟地偉力的手掌之上，沒有璀璨的光華，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觸及了宇宙最本源的“定義”之力在流淌。
    他閉上了眼睛，意識沉入麵板最後交付給他的、那龐大無比的“宇宙信息流”中。
    他“看”到了藍星上第一縷生命的萌動，“看”到了無數文明的興衰。
    “看”到了每一個熟悉的音容笑貌，看到了夏瑾瑜在情欲海畔的回眸，
    看到了蕭宇梁在血煞中咆哮，看到了許洲在裏世界天穹下沉思，
    看到了落櫻在世界樹種旁的低語，看到了鬥聖在鬥獸場中浴血奮戰…看到了他們最後獻祭時的眼神！
    “以我之名，”林燼的聲音平靜而宏大，響徹在新生與寂滅的交界，“反虛為實。”
    嗡——！！！
    無法形容的偉力降臨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刺目的光芒。
    那絕對的“無”，如同被投入了種子的沃土，開始無聲地“生長”。
    星辰的塵埃重新匯聚，勾勒出熟悉的星係輪廓。
    斷裂的法則鏈條重新連接，編織成穩固的宇宙之網。
    熄滅的恒星重新點燃，散發出溫暖的光芒。
    破碎的大陸板塊在無形的偉力下拚接、隆起，海洋重新灌滿盆地，森林覆蓋山巒，城市在廢墟之上拔地而起…
    時間在倒流，又在重塑中向前推進。
    就在林燼的麵前，在那片由他力量維持的“宇宙胚胎”中，熟悉的身影如同從最深沉的夢境中蘇醒，一個個由虛幻的光點迅速凝實！
    蔚藍色的星球在星空中緩緩旋轉，散發著生命的脈動。
    藍星之上，京都之巔。
    夏瑾瑜的身影第一個徹底凝實，她似乎還保持著獻祭前那俯身輕吻林燼額頭的姿勢，眼神中帶著一絲剛醒來的茫然，隨即猛地聚焦，看到了前方那無比熟悉的身影。
    “林燼！”
    緊接著，蕭宇梁的身影在她旁邊凝聚，氣息還未完全收斂。
    他甩了甩頭，看清林燼後，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二哥！！我們…我們成功了？！”
    許洲的身影帶著裏世界特有的厚重氣息出現，他環顧四周，感受著自身與宇宙那前所未有的緊密聯係，目光複雜地看向林燼，無奈地笑了。
    顯然，身為裏世界天道的他，知道的要更多一些。
    海藍的身影在蔚藍的海水虛影中出現。
    程毅的身影悄然出現在一旁，依舊是那副沉默的樣子。
    落櫻的身影在世界樹幼苗的柔光中浮現，在林燼的插手下，規則意識被她完全掌控。
    鬥聖的身影在遠處一塊星辰碎片上凝聚，他握了握拳頭，感受著體內回來的力量，看向林燼的目光充滿了驚歎。
    “林燼！”
    “二哥！”
    “……”
    無數的呼喚，帶著劫後餘生的激動、難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溫暖的潮水，瞬間將孤獨立於虛無之上的林燼包圍。
    林燼看著眼前一張張鮮活的麵孔，看著那重新煥發生機、甚至比巔峰時期更加穩固、本源更加雄厚的浩瀚宇宙，感受著那重新建立起來的、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緊密堅韌的因果羈絆…
    他緩緩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不再是冰冷，不再是瘋狂，不再是絕望。
    那是一個承載了太多、失去了太多、最終又親手奪回了一切的，疲憊卻無比溫暖、無比堅定的笑容。
    他張開雙臂，仿佛要將整個宇宙、將所有的故人都擁入懷中。
    “嗯，”他輕聲回應，聲音穿透星海，清晰地落在每一個人的耳中，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我們…贏了。”
    “歡迎回來。”
    金色的光芒溫柔地灑落，籠罩著新生的大宇宙，也籠罩著每一個失而複得的身影。那深入骨髓的冰冷與黑暗，終於被這重逢的光芒徹底驅散。
    新的紀元，在這位以情為錨、守護一切的諸天宇宙之主手中，緩緩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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