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畫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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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色西傾的時候,元緇匆匆進了泓暉堂。
    書房一如從前布置的簡潔整齊,隻是桌上散放著毛筆和宣紙。
    趙玄佑站在書案前,鋪開的畫紙隻畫了一半,才淺淺勾勒出了一個婀娜的輪廓。
    聽到元緇的腳步聲,趙玄佑蹙眉,低喝道:“不懂規矩嗎?”
    元緇猛然頓住腳步,站在門口不敢進來。
    趙玄佑拉了一張沒用過的宣紙,蓋在手邊的那張畫上,這才道:“進來。”
    “潘大人那邊遞了話過來,今晚宵禁後會來侯府。”元緇壓低了聲音道,“應該是朝中的事,聽起來有點急。”
    趙玄佑的手倏然握緊毛筆,眸光銳利遞看向元緇。
    “又有她的消息了?”
    “與玉縈無關,應該的朝中的事,聽起來有點急。”
    趙玄佑點了下頭,沒再多言,隻把剛才的畫筆在蓮花筆洗中涮了幾下。
    “知道了,下去吧。”
    “是。”
    元緇默默退了出去,還幫他把門帶上。
    趙玄佑把蓋在畫上的宣紙拿開,重新蘸墨畫畫,將畫中女子的神態一點一點勾勒得清晰。
    他原是不擅長丹青的。
    隻是三年前潘循說要帶著畫像在揚州城裏追查玉縈下落的時候,讓錦衣衛的畫師給玉縈畫像,隻是那些畫像全然沒有玉縈的神韻,所以他自己拿著筆試試,此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他把記憶裏的玉縈都畫了出來。
    有時她站在窗前修剪花木,有時她坐在廊下與人說笑,有時她騎在馬背上得意地張牙舞爪,有時她鳩占鵲巢坐在他的書桌旁練字,反而得意地衝他微笑。
    當然,也有她秘不宣人的另一麵。
    譬如他身前的這一幅。
    玉縈躺在枕邊,青絲披散在枕邊,眼神迷離地望著他,半是困倦半是……
    他不懂玉縈為何對他如此無情,唯有將她的身影落在紙上,親手裝裱、封存,才能勉強消解如絮的思念。
    書架的最上麵兩層全是錦盒,裏麵堆滿了他畫的卷軸,都是他從邊塞回來時帶回府的。
    那些錦盒禁止任何人碰,前日秋月擦書架的時候不小心挪了一下,趙玄佑便動了怒氣,重新恢複了泓暉堂從前的規矩:除了元緇和元青之外,任何人不得出入他的書房。
    他畫完眼前這一幅,盯了一瞬,又飛快拿宣紙蓋在上麵,換了件幹淨衣裳便去樂壽堂陪葉老太君吃飯。
    “祖母。”
    靖遠侯在趙玄佑離京後,在京城裏陪著老太君住了一年多,天寒了腿腳實在疼得難受,在臘月之前就帶著姨娘去了南方。
    不過他也的確幫著趙玄佑勸服了葉老太君。
    這次回京後,葉老太君的眼神裏雖還有因為抱不上曾孫的難受情緒,到底沒再跟趙玄佑說什麽。
    趙玄佑陪著老太君用了晚膳,又喝了點自釀的杏花酒。
    覷著時辰差不多了,這才回到泓暉堂。
    下午畫的那幅美人圖已經半幹了,趙玄佑坐在一旁端詳了一會兒。
    元緇在門外道:“爺,潘大人到了。”
    “讓映雪備些酒菜送到暖閣。”
    “是。”
    趙玄佑重新將桌上的畫蓋上,起身走了出去。
    元青剛好領著潘循進來,一見趙玄佑,潘循忙朝他拱手。
    “世子。”
    “不必多禮,坐下說話吧。”
    趙玄佑帶著潘循到了暖閣,映雪和元緇盛了酒菜後默默地退了出去。
    “三年不見,屬下敬世子一杯。”
    三年來,兩人暗中有書信往來,但趙玄佑卸任錦衣衛指揮使之後,兩人便沒再見過麵。
    “我已經不是錦衣衛指揮使了,你不必如此客氣。”
    “沒有世子,就沒有屬下的今日,屬下沒齒難忘。”
    當初潘循隻是錦衣衛北鎮撫司一個小小的百戶,一身抱負得不到施展,是趙玄佑一手將他提拔成了千戶,又把興國公府的案子交給他辦,讓他得到皇帝的看重,成了錦衣衛副指揮使。
    放眼整個錦衣衛,沒人比他升得更快。
    況且趙玄佑對他的幫助也不止於此。
    去年皇帝要他設法除掉鎮國公,是趙玄佑提醒他可以在戰馬上做手腳。
    這一樁樁,一件件,潘循自然不會忘記。
    “說吧,這麽晚過來出什麽事了?”
    提到這個,潘循眸光暗了下。
    “今日下午陛下召我去禦書房,問我幫世子找的人找到了沒?”
    “罵你了?”
    “那倒沒有,但也不像是高興的樣子。”
    皇帝當年登上皇位是踩著幾位兄弟上去的,不過在他坐穩江山之後,一直施行仁政。
    在趙玄佑眼中,如今的皇帝大體上算是仁君,但內裏卻是綿裏藏針的。
    “他是在敲打你。”
    潘循自己也是這麽想的,隻是他覺得有些古怪。
    “陛下應該是一直知道此事,從前都沒說什麽,也不知道今日怎麽突然提起來了。”
    今日……
    趙玄佑唇邊浮起一抹冷笑。
    今日在西苑門口遇到的裴拓,應該是知道錦衣衛在幫自己找人,但以裴拓的身份和性格,不可能去皇帝跟前對錦衣衛做事說三道四。
    能給他添這堵的人隻有趙岐。
    這小子……
    “你不必太擔心,陛下暫且不會動怒,往後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任何事。”
    “那玉縈姑娘?”
    “我的事你別再管,連書信也不必傳了。”
    玉縈他當然會繼續尋找,沒有錦衣衛,他也有別的人手。
    她沉寂三年,終於在清沙鎮露出行跡,這是找到她的絕佳機會。
    趙岐就是明白這個道理,才會在這時候給他使絆子,想搶在他前頭找人。
    “好,屬下明白。”
    趙玄佑眸光一轉,落在潘循身上:“其實這事也算是給你提個醒,錦衣衛是陛下給自己淬煉的一把刀,這把刀隻能他用。你現在離指揮使隻差半步,別走偏了。”
    潘循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世子的點撥,屬下沒齒難忘。夜深了,屬下不便久留,先告辭了。”
    他本是秘密前來,無須趙玄佑相送,拱了拱手,然後迅速離開。
    趙玄佑端起桌上的酒杯,啜了一口。
    錦衣衛這把刀的確好用,他當然還會再用——在合適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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