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惜玉麵上沒什麽表情，手敷衍地搭上霍霖的頭，以示安慰：“夫君也是一時情急，沒掌握好分寸。方才妾身去瞧許姨娘了，孩子雖然沒保住，但許姨娘還年輕，日後還會有孩子的。夫君先吃點東西，婆母那邊，還得夫君去坐鎮呢。”
    說著蘭惜玉想掙脫開，勸他吃點東西，霍霖卻驚恐地抱緊他。
    “別推開我玉娘，別推開我！”
    房門突然被人敲響，霍霖的小廝站在書房外稟告：“世子，世子夫人，查到老夫人中毒的原因了。”
    好說歹說哄著霍霖吃了點東西，安排人回房睡下，蘭惜玉才回到國公夫人房中，同周太醫交流病情。
    看著癱軟在床的國公夫人，蘭惜玉心中止不住地發笑：“老不死的東西，誰叫你礙我路了呢。人老了就該早些死，你若叫那老東西早點退位給霍霖，我也不至於出此下策，這都是你們自找的。”
    郡主府。
    鳶娘親自將一件碧色的錦繡流光裙給謝晗穿上，見她粉雕玉琢的，好不可愛，滿意地笑道：“小郡主穿上這裙子當真漂亮，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長大後肯定更好看。”
    謝晗紅著臉道了聲謝，轉身跑到蘭珍玉旁邊轉了圈，問她：“娘親，好看嗎？”
    蘭珍玉拿了塊糕點喂她，叫她抱到自己腿上坐著，誇道：“好看。”
    屏退左右，蘭珍玉看向鳶娘，“鳶娘，此次找你來是有要事相托。”
    鳶娘看了眼懵懂稚嫩的謝晗，見蘭珍玉完全沒有避著她的意思，也就不多說什麽，走到一側的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盞輕抿：“夫人有什麽事直接差人來說便是，鳶娘會聽夫人指示的。”
    清香甘甜，是杯好茶。
    話雖這麽說，蘭珍玉卻搖了搖頭：“我們都是給殿下辦事的，此事卻隻關乎我個人，於公於私，我都想親自請鳶娘相助。而且日後我麻煩你的地方隻會多不會少，咱們打個照麵認識一下比較方便。”
    鳶娘來了興致，放下茶盞，問她：“夫人要鳶娘幫的，可是跟昨日那件事有關？”
    蘭珍玉點頭：“正是。想必你也聽說了，有人汙蔑我弑夫通奸，還聲稱有證人證物，如今能定我罪的證據已在回京的路上，我需要你助我，洗清冤屈。”
    鳶娘輕扣茶盞，等蘭珍玉的後話。
    “青鷂司在揚州東陽縣可有分舵？”
    “有。”
    “既如此，那就勞煩鳶娘幫我做這幾件事。”
    鳶娘離開後，天色漸暗。
    蘭珍玉母女用完晚飯後回到書房，各自做著自己的事。
    前些日子長公主令人搬來了許多宮中宮務給蘭珍玉處理，她剛接觸這些事務，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好在照影能在一旁幫襯，饒是如今流言纏身，她也不曾落下。
    謝晗則在習字。
    前世謝晗字跡不佳，蘭珍玉寫得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謝晗便纏著蘭珍玉教她練字。
    練字一事最講究耐力和恒心，謝晗每日都要抽出一個時辰練字，這是蘭珍玉給她布置的課業，也想借此磨磨她的性子。
    燭火跳動，燈芯劈啪作響。
    蘭珍玉從繁雜的宮務中抬起頭來，視線落到謝晗小小的身影上。
    她一臉認真，對待練字一事很是嚴肅，許是前世不曾有人好好教過她，所以每一個學習的機會，她都很診視。
    如今一切從頭來過，謝晗見識到的世界同前世大不相同。
    她見過老太君、睢陽長公主這種有魄力有權勢的女子，見過如明菱這種溫婉有手段的女子，也見過蘭惜玉和霍憐嬌這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如毒蛇般伺機蟄伏的女子，以後她會遇見更多人，會知曉，世間女子形形色色，都有不一樣的姿態。
    蘭珍玉似乎從未問她，以後想成為怎樣的人。
    “寧寧，你長大後，想成為一個怎樣的人呢？”
    蘭珍玉忽然開口，打斷了謝晗凝聚的神思。
    這不是個好回答的問題。
    謝晗咬著筆頭想了想：“與其說我想成為怎樣的人，不如說我以後想做些什麽。”
    蘭珍玉走過去拿開她放在嘴裏的毛筆，見她仰起臉不好意思地對自己笑笑，問道：“那你日後想做什麽呢？”
    謝晗擰著眉毛故作沉思，她正色道：“最要緊的自然是叫蘭惜玉和霍憐嬌付出代價。除此之外……我想讀書，我想讀很多很多的書，讀書明智，我不想輕易被他人蒙騙。我還想去很多很多的地方，書中的山川河流，蟲魚鳥獸，都是我不曾見識過的風景，我想看江南的煙雨杏花，也想看塞北的大漠胡楊。”
    說到興頭上，謝晗撲到蘭珍玉懷中，興衝衝道：“我還想學女工，給娘親繡手帕！想學釀酒，及笄時邀娘親和我共飲一杯！我還想學琵琶，我曾在前世的宴會上見過伶人彈奏，琵琶錚錚，可氣勢磅礴，也可婉轉悲戚，很好聽。我還想學醫術，我想保護自己也保護娘親……”
    想起之前陶詩行刺自己，她不會武功隻能被江昱護在身後，她頓了頓又道：“我還想學武功，不想有朝一日，有人以利刃對我，我卻隻能被他人護在身後。比起被他人保護，我更想自己保護自己。我，我還想學騎馬，學打獵！還有學弓箭！”
    謝晗突然停住，怯怯地看向蘭珍玉，“娘親，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蘭珍玉憐愛地摸摸她的小腦袋，笑道：“怎麽會呢，娘親很高興，寧寧有這麽多想做的事。”
    “娘親不會覺得我好高騖遠嗎？明明現在我連字都寫不好，卻還想著做這麽多的事。”
    謝晗的視線落到桌案上，她與母親的字，完全是天上地下。
    “來，寧寧。”蘭珍玉將她帶到桌案旁，握住她的手在紙上寫下“事在人為”四字。
    “你如今才五歲，就算你當下五十歲，想做一件事，隻要願意付諸努力，便為時不晚。娘親希望你明白，事在人為。”蘭珍玉抱住謝晗，“你想做的事，隻要不是一句空話，隻要你為之付出，就算你愚鈍，但天道酬勤，辛勞不會虧待你。娘親會陪著你長大，陪著你完成任何你想做的事。”
    謝晗心裏暖烘烘的，她看著蘭珍玉重重地點頭，捧起自己寫的字給蘭珍玉看：“娘親再教我寫寫字吧，我總是不得要領。”
    “好。練字，首先要練橫平豎直……”
    屋外海棠低垂，月光輕盈。
    五日後，燕來帶著證人歸京，睢陽長公主於大理寺親自審理蘭珍玉弑夫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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