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仁帝沒了興致，太後也不堪其擾，宮宴草草收場。
    離席時褚月淮特意來找謝晗，扭扭捏捏地誇了她一句：“沒想到你那麽仗義，還算個不錯的人……”
    “謝謝褚姐姐誇我。”
    褚月淮登時反駁：“我才沒有誇你！”
    揚長而去。
    謝晗隻笑，也不反駁她。
    老太君一家子都被謝晗嚇到了，昭仁帝的做法他們也不讚同，縱使五皇子有錯在先，但他不問清楚事實，就當眾袒護淮南王下自己兒子的麵子，有失偏頗。
    但他是皇帝，皇權在上，誰都反抗不得。
    睢陽長公主身邊的宮女來傳話，叫謝晗在宮門前等候蘭珍玉，老太君確認其當真是長公主身邊的人，便把謝晗交給其照顧，先行離去。
    老太君清楚蘭珍玉有話要對謝晗說，應當是教訓幾句，今日謝晗的做法雖然仗義，卻太過魯莽，如若不加以管製，她這種不管不顧的性子，日後興許會釀成大禍。
    她宣德侯府功績累累，保下一個謝晗不算難事，但母親教訓孩子，她不必去管。
    蘭珍玉來尋謝晗，謝晗先瞧見她，當即笑彎眼向她撲過去：“娘親！”
    “你這個孩子怎麽如此莽撞？”蘭珍玉氣極，方才若是謝晗說錯半句話，惹怒聖上，那整個宣德侯府都沒好果子吃！她又急又氣，一時沒控製住情緒，斥責了謝晗一句。
    “娘親，我……”謝晗想解釋，觸及蘭珍玉的神情，又住了嘴。
    “你可知方才聖上正在氣頭上，你那時候頂上去，有幾個腦袋給你掉！”蘭珍玉愛女心切，真真被謝晗嚇到了，語氣不自覺加重，謝晗隻得垂頭聽訓。
    她也清楚自己方才太過偏激，所以並未反駁，低頭反省自己的過錯。
    “夫人莫要怪罪謝晗，此事因我而起，應當是我給夫人請罪。”
    江昱和祁雲琅及時趕到，給謝晗說情。
    “五皇子殿下，祁世子。”有外人在場，蘭珍玉也不好發作。
    江昱站到謝晗跟前，蹲下身子平視她：“我是來道謝的。謝謝你方才替我說話。”
    他額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衣裳也換了一件，右邊臉頰還泛著紅，謝晗隱隱能聞到清涼的藥膏味。
    謝晗搖頭：“說到底，殿下是因為我才招惹了江燁，替殿下說話，是應該的。”
    祁雲琅上前揉了揉謝晗的頭，欣慰道：“不錯不錯，將我的話聽進去了，做得好！”
    謝晗：……
    江昱把祁雲琅的手拉下來，製止他：“雲琅。”
    祁雲琅這才注意到蘭珍玉臉色不是很好，他悻悻地收回手，找補道：“請夫人放心，方才謝晗是替我五哥說話，就算陛下遷怒她，我和五哥無論如何也會將謝晗保下來，沒有叫恩人白白被牽連的道理。”
    話說到這份上，蘭珍玉也隻能暫時作罷，待回家再收拾謝晗。
    祁雲琅還要說什麽，一名內侍從宮裏出來走到幾人跟前，江昱眉頭一蹙，認出了這是昭仁帝身邊的齊內侍。
    除謝晗外，其餘三人的心都高高提了起來。
    齊內侍迎上來笑道：“咱家見過五皇子殿下、祁世子、郡主。”
    蘭珍玉行禮：“齊總管。”
    “齊內侍前來是有何事？”江昱不動聲色擋在謝晗麵前，麵露敵意。
    齊內侍不看江昱，而是轉向其身後的謝晗：“宜安郡主，陛下有請。”
    勤政殿內。
    四周昏暗，隻點了幾盞靠近桌案的地燈，燭火搖曳間，顯得整個大殿陰森可怖。
    齊內侍將謝晗領到殿門前，指著裏麵道：“郡主快些進去吧，陛下在裏邊等您。”
    謝晗硬著頭皮走進去，昭仁帝聽見動靜，眼神從奏折上移開，涼嗖嗖落到謝晗身上，叫她雙腿一軟，當即跪在地上行禮：“臣女參見陛下。”
    昭仁帝不說話，自顧自看起奏折，謝晗隻能維持這個姿勢跪在地上，低著頭不敢抬眸。
    良久，膝蓋傳來密密麻麻的疼，謝晗悄悄伸手揉了揉發麻的雙腿，輕蹙著眉頭，有苦難言。
    昭仁帝莫不是還記著方才宮宴上謝晗頂撞他，所以特意傳喚謝晗磋磨她，君心難測，謝晗一時間也拿不準他的意圖，隻能繼續跪著。
    昭仁帝見謝晗一張小臉神情多變，涼涼開口：“宜安郡主是個硬骨頭，朕還以為你一直跪著也不會痛。”
    謝晗汗顏。
    昭仁帝見好就收，他還犯不著跟一個女娃娃過不去。
    “起來吧。來人，給宜安郡主搬張椅子。”
    轉眼謝晗就坐在了椅子上，旁邊還有一方小桌，放著點心。
    昭仁帝瞧她一臉拘謹不敢吃點心，催促道：“吃吧，你們小孩子不就喜歡吃這些甜的東西？”
    謝晗隻得拿起一塊放進嘴裏，甜膩的桃子味，夾雜著淡淡的奶香，是桃乳糕。
    “好吃嗎？”
    謝晗點點頭：“好吃。”隨後慌忙補充道：“回稟陛下，好吃。”
    昭仁帝被她這模樣逗笑了，聯想到剛才宮宴上她伶牙俐齒的模樣，調侃道：“這時候知道斟酌著說話了？方才你不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嗎？”
    謝晗再次汗顏。
    昭仁帝坐下，收斂笑意，“你之前說，江燁在書院裏欺淩同學，可是真事？”
    昭仁帝一直縱容淮南王和江燁，甚至在親兒子和淮南王之間，毅然選擇了袒護淮南王，謝晗捉摸不透他問這話的用意。
    是想堵住她的嘴替江燁壓下此事，還是另有所圖？
    若是前一種……
    謝晗渾身泛起冷意，昭仁帝難不成想殺她滅口？
    她的恐懼太明顯，昭仁帝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她在想什麽，想了想安慰道：“你放心，如實說，朕不治你的罪。”
    ……
    “回陛下，臣女說的都是真的。”
    謝晗隱約猜到了他的意圖，因著皇上的縱容，淮南王比起他那個兒子，也不遑多讓，侵占良田、強搶民女，賣官鬻爵、結黨營私，這些謝晗都知道，皇帝不可能不知道。
    身為掌權者，皇帝在明知臣子有如此行徑的情況下，仍放縱其為所欲為。世人都知淮南王曾救過昭仁帝，是以昭仁帝才多加照拂。
    但，知恩圖報是為恩，挾恩圖報是為仇。
    淮南王一直以此事提醒昭仁帝，莫忘恩情，可帝王，又怎會甘心被臣子要挾？
    不是因為恩情才放縱淮南王，那昭仁帝一直不收拾淮南王的原因隻有一個。
    捧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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