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金玉將十一帶回了客棧，檢查過四下無人之後，小心翼翼地卸下臉上的麵具。
    “小姐！”
    麵具之下，是俞進寶脫開稚嫩的臉。
    十一驚歎於世上竟有如此精妙的麵具，差點讓他沒有認出小姐來。
    “幸好小姐先猜出了我。”自從俞家無辜的消息傳出，十一確認俞進寶現身不會有危險之後，就一直在俞家舊宅的廢墟等待俞進寶的出現。
    功夫不負有心，終於讓他等到了！
    在俞進寶的要求下，十一講述了從死人堆裏死裏逃生的經過，徹底磨滅了俞家還有幸存者的希望。
    俞豐年、俞招財都是死在十一跟前的，俞豐年臨終前還交代他殺出去，保護好俞進寶。然而，他還是倒在了門口，眼看著遠遠駛來的驢車，掙紮著叫出“小姐”兩個字。
    “我認出來了，那是金豆。”十一想說的是“小姐不能回來”，可隻將將吐出兩個字，他就被人一腳踩在背上，踏了過去。“他們殺了金豆，我知道這麽說對不起金豆，但我當時真的慶幸。慶幸他們把金豆當成了小姐！這樣，小姐就會是安全的。”
    俞進寶又怎麽會怪十一呢，那個時候她和金豆也在被追殺，陰差陽錯，金豆做了她的替死鬼，這份債是俞進寶欠下的，怎麽能算到十一頭上。
    可能是十一學武時被打習慣了，十一傷的很重，卻沒有死透，火燒起來的時候，他被濃煙嗆醒，掙紮著推開壓在他身上的屍體，從死人堆裏爬了出來，趁著夜色躲了起來。
    “小時候狼狽躲過無數次的經驗派上了用場，那些人找了好些日子，我都躲了過去。”十一像是一個頑強的野狗，靠著去別人家偷剩飯、在野外自行找草藥療傷，努力活了下來。“我知道小姐沒死，那我也不能死。我要等小姐回來！”
    俞豐年交代他的話被他刻進了腦子裏：保護好進寶！
    他不想這世間再無人護著小姐，不論多苦、多艱難，他都要活下去！
    “我輾轉得到一些有人幸存的線索，是你留下的？”
    十一點點頭：“我找了小姐很久，都沒有找到。我想如果小姐知道還有人活著，一定會回來看看。”
    的確，找人找不到，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想找的人主動來找自己。
    “十一可真聰明。”俞進寶真心誇讚道。“我早就離開了青覃，如果不是得到可能有幸存者的消息，我也不會回來。”
    十一心疼地看著俞進寶，從夜班提燈入廢墟、到麵具遮麵相見不相識，十一仿佛已經看見俞進寶這一年的不易。
    “小姐，你受苦了。”
    俞進寶搖搖頭，比起十一，她實在算不上受苦。
    “以後，十一保護你！”十一拿刀的手握得更緊了。
    自從他傷勢大好之後，十一就一刻不停地練刀，如果他的刀更快一些、如果他的力氣再大一些、如果他的身法更矯健一些，是不是就能保護更多的人。老爺不會死、少爺不會死、弟弟也不會死！
    “好。”
    俞進寶從不曾想過，她的複仇之路上還能有伴同行。
    從原委論起，華家應是俞進寶最為堅韌的依仗，可畢竟俞進寶從不曾與舅舅家親近過，最開始的時候華貞昱又自身難保，俞進寶一個孤女，是冒著魚死網破之心走入京城，去尋找報仇之機。
    現在，她有了十一。
    十一是在俞家長大的，與她有一樣的痛、一樣的恨。俞家覆滅，倘若是旁人，雇傭的護院、租借的廚娘，死裏逃生之後，定然是跑得遠遠的。
    而十一在等她。
    俞進寶忍不住落下淚來。
    有人在等她！真好。
    “十一，帶上這個麵具之後的我，叫唐金玉。”唐金玉短暫做回俞進寶，眼看窗紙透白，又仔細將麵具戴了回去。
    “好的小姐。”十一並沒有多問，隻要知道眼前人就是他要守護的人，換了個身份又如何呢？
    十一在俞家長大，他知道俞進寶從不是個乖巧淑女，見過俞進寶作弄新進門的姨娘、欺負長她一歲的兄長，不怕壯碩的護院、不懼嗓門大的廚娘。
    唐金玉？換個身份而已，小姐這麽做，一定有她這麽做的道理。
    事實上，唐金玉實在有些憂心。
    確認了俞招財沒有幸存，眼看著京中來人的消息越發沸沸揚揚，福滿樓客棧都住滿了人，都想看看曾經風頭無量的俞老板，和他的輝煌產業如何落幕。
    唐金玉想要保全俞家產業，該如何做呢？
    靠錢？唐金玉手頭的錢，買幾間鋪子沒什麽問題，但這有什麽用，杯水車薪，小半條街呢，唐金玉如今可買不起。
    靠人？俞招財已經死了，除了俞進寶，再沒有其他人可以名正言順繼承俞家產業。
    恢複俞進寶的身份？京中來人的情況下，崔敏之的身份就沒了，報仇怎麽辦？
    報仇與保全家業，隻能二擇其一嗎？
    “或許，放棄也沒有什麽不好。”
    盡管那是俞豐年一點一點掙下的家業，盡管那些是她從小看著豐盈起來的資產，比起報仇，她都可以舍棄。
    從進京那一刻，她就已經一無所有了。不過是無法接受親眼看著大廈傾倒，從此青覃再沒有俞家罷了。
    唐金玉用好幾天的時間，看過俞家曾經的產業，像是為一場即將到來的告別做準備。
    “唐老板！華家那位大公子到了！巧了！就住在咱們福滿樓！”
    這一天，唐金玉與十一從外頭回來，小二就急急過來迎接，給兩人報信，果真又得了二十個賞錢，喜笑顏開地給二人透露：“華大公子就住在人字號，具體房間小的不好說，俞老板不妨碰碰運氣！”
    唐金玉不忘交代小二，要是有新消息，一定要與她報信。小二自然是滿嘴的應承。
    福滿樓的小二這兩天靠著傳消息，都掙得不少，這腿腳都輕快起來，滿臉的笑意擋都擋不住，恨不得這位華大公子在福滿樓住下就不要走了！
    唐金玉心裏又生出極大的不甘來，這些人盯著俞家產業就像是盯著一塊肥肉，憑什麽！俞家滅門不明不白，沒有人關心真相，卻隻想著分一杯羹，他們憑什麽能得到俞家家財！
    “十一，你說如果我哥僥幸逃生，會不會就是你現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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