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京城的夜裏並不似西黎的廣袤高遠，依稀還聽得見漿水鋪的熱鬧，酒肆的醉語，荒唐又有趣。
    “華大人以為這京城還能安定幾日？”
    崔敏之被賀遐安排進了府中，華貞昱怎麽也要過問一番。華貞昱借機趕了皇後的人出去，頗有華家一家三口興師問罪之勢。
    華靜姝很高興崔敏之能住進華府來，隻是很意外。前幾日崔敏之還隱藏了身份，怎麽今日就暴露了？難不成遇到了什麽事？她注意到崔敏之身邊跟著的是皇後娘娘的人，敏銳地將前些日子崔敏之讓她查前太子獨子下落的事兒聯係在了一起，並在稟告父親的時候將自己的揣測說了。
    華貞昱仗著自己曾經是求親不得的苦主，態度強硬地要找崔敏之討個說法，把不相幹的人趕出去，都算是給崔敏之的臉麵。
    可這些人一走，華貞昱與崔敏之的話題立刻變得不同起來。
    “陛下雖然病了，但京中有祺王坐鎮，亂不了。”華貞昱思忖一瞬，不痛不癢地答了一句，隨後聲音大了起來，嘲諷與蔑視訴諸於口：“公主殿下短時間之內怕是得不到朝廷承認，隻能蝸居我這小小的府邸了！真是委屈殿下了！”
    嗯，華大人這戲演得真不錯。崔敏之接受到華靜姝的眨眼與華仲盈的無奈皺眉，心底有了數。
    “你！你敢這麽跟我說話，是篤定陛下不能為我做主了嗎？”崔敏之試探地開口，果真華貞昱的臉色不好。
    “有皇後娘娘照顧著，陛下定然不會有事。”盡管臉色不好，華貞昱倒沒有表現出憂慮之色。
    皇後啊。
    崔敏之輕輕搖頭。
    哪怕是華貞昱，應該都是相信皇後對皇帝陛下一腔真情，甚至懷疑皇帝陛下是為了延遲對前太子的處置才特地病了這麽久。
    “這麽說，華大人也不知道陛下的病究竟如何了？”崔敏之壓低了聲音。
    原本不是什麽多麽秘密的訊息，被崔敏之這般壓低了聲音道出，不禁讓華貞昱多想。
    崔敏之這是在暗示什麽？
    皇帝陛下會出事？
    可廢太子戴罪，祺王是鐵了心要嚴懲的，隻有皇帝陛下大病一場躲過群情激憤，日後尋個由頭保他一條性命。皇後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對皇帝陛下做點什麽？！
    難道是祺王？
    華貞昱立刻否定了這個猜測。祺王要是對皇帝陛下動手，那不是把刀子遞到皇後手上嗎？皇後轉眼就能逆轉局麵，不僅讓祺王前功盡棄，甚至能把前太子撈出來，洗掉所有罪責，恢複太子之位。
    賀遐但凡不傻，就不可能這麽做。
    崔敏之到底在懷疑什麽？
    對了！靜姝提過，崔敏之讓她打聽前太子獨子的去向——
    華貞昱麵目抖動，一個不可置信的猜測漸漸在他的心中成型。
    看來華貞昱已經猜到了。
    崔敏之的目的已經達到，不動聲色地拿捏住自己的立場：“華大人，我怎麽說也是陛下親封的公主，如今在貴府落腳，是貴府的榮幸才是。再者，如今華二公子仍未娶妻，怕不是還對我念念不忘。華大人莫要把話說得太難聽才好！”
    “你！”華貞昱被氣得不輕，望了一眼華仲盈，見他雙眼留在崔敏之的身上，恨鐵不成鋼地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華靜姝追著華貞昱而去，留了華仲盈與崔敏之在屋裏。
    門沒有鎖，華仲盈知道外頭有人盯著，可他能說的，也隻有：“你活著回京，我很高興。”
    崔敏之目送他離開的身影，心中擔憂的隻有這朝局不知走向何方。
    天變得遠比崔敏之想象得快。
    崔敏之住進華府才兩天，京城就戒嚴了起來，所有人不得隨意出城，巡查的護城軍滿街都是，透出一股子風聲鶴唳的緊張感來。
    賀遐這是為應戰做準備？
    崔敏之不解地問被賀遐差遣來做她個人護衛的元來：“外頭這是怎麽了？突然亂成這樣？”
    “昨兒殿下傳信給我了，說是聽到風聲，有人要造反，這不立刻就全城戒嚴了。”元來瞧著這情形，好像也沒什麽保密的必要，索性就實話實說了。
    “造反？！”崔敏之驚呼。
    崔敏之身後皇後的眼線被崔敏之嚇了一跳，對視一眼，露出惶惶之色。
    崔敏之的驚訝不是假的。她的消息傳給了賀遐，可她沒想到賀遐會這麽大張旗鼓地做防禦布置。
    崔傑還沒動手呢！
    他這麽做，難道不是……不是一副逼宮的模樣嗎？！
    崔敏之想得到，皇後娘娘豈會想不到？
    皇後娘娘原本還在為消息走漏而懷疑崔敏之，此刻也顧不上了。賀遐這麽大的把柄送到她的手裏，她怎麽會不利用呢！
    皇後娘娘立刻讓皇帝陛下的病好了不少，竟然能上朝了。大廈將傾未傾的權貴們懂事地集體上奏，彈劾祺王賀遐擅自封鎖京城，圖謀不軌。
    祺王自然是要辯解，稱他得到消息，安樂侯在城外集聚人馬，意欲謀反。
    誰料安樂侯突然出現，反咬一口，斥責祺王包藏禍心，栽贓嫁禍，就是要置皇後於不義，將廢太子置於死地。
    崔傑的出現讓賀遐無可辯駁。造反這麽大的罪名，可不是一句得到消息就能定罪的。賀遐既然封鎖了京城，那本該造反的崔傑必然不在京城之內。崔傑出現了，那有問題的人，就變成了賀遐。
    “祺王怎麽樣了？”
    華貞昱回府之後，崔敏之顧不得身後的尾巴，去打探情況。
    “禁足祺王府，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不得擅自出府。”華貞昱說得輕鬆，似乎還鬆了一口氣。“祺王殿下做事雖冒進尖銳，但的確肅清了朝中不少不良風氣，收地換民的功績不可否認，還是有不少官員為他求情的。”
    “是嘛。”崔敏之此刻卻不覺得是件好事。“皇帝陛下病重，祺王迅速收攏人心。這是好事嗎？”
    臥榻之上豈容他人鼾睡。
    縱然是皇帝陛下，縱然是親生兒子，會允許這件事發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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