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斯年就那樣靜靜地站著，任由她帶著審視的目光描摹自己，眼底是幾乎要溢出來的溫柔和縱容。
    “看夠了嗎？”他低聲問。
    溫小滿用力搖頭，眼圈又忍不住紅了：“沒有，看不夠，怎麽都看不夠……”
    她聲音哽咽，帶著失而複得的喜悅。
    說完，她又踮起腳尖，在他微涼的唇上輕輕印下一個吻。
    喬斯年微微一怔，隨即眸色轉深，剛想摟住她的腰加深這個吻，溫小滿卻已經退開，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怎麽會在這裏？什麽時候上山的？”
    喬斯年壓下心中的悸動，耐心解釋：“百毒手說，需要找一個香火旺盛，靈氣充沛的清淨之地閉關，借助此地氣場調和藥性，固本培元，所以就帶我來了這昭覺寺。”
    “原來你這段時間一直都在山上？”溫小滿恍然，想到自己剛才還一步一叩首地虔誠祈福，而他就近在咫尺，心裏有種奇妙的緣分感。
    “是啊。”喬斯年點頭，目光繾綣地凝視著她，“我清醒的時候，每一刻都在想你，想見你，想聽到你的聲音。”
    他語氣微微一沉，“但百毒手那個老頑固，嚴令禁止我出來，更不準我跟你見麵，他還威脅我，說想活命，想以後有更多時間跟你在一起，就乖乖聽他的，為了這個……我忍了他整整一個多月。”
    聽著他帶著點抱怨卻又無比乖順的語氣，溫小滿忍不住破涕為笑，心裏又甜又酸。
    她想起最關心的問題，連忙追問：“那你現在身體怎麽樣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她的手不安分地在他胸膛，手臂上輕輕按捏檢查，生怕遺漏任何不適。
    喬斯年一把按住她胡亂摸索的小手，將她微涼的手掌緊緊包裹在自己溫熱的掌心，看著她擔憂的眼睛，認真地說：“我已經服下了解藥，百毒手告訴我，毒素已清，他說……我以後會活很久很久。”
    “運氣好的話，可以跟你白頭偕老了。”
    溫小滿猛地瞪大了眼睛：“什麽？白頭……偕老？可是……可是百毒手之前明明跟我說，隻是能延長一年半載的壽命啊？”
    喬斯年聞言，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他是這麽跟你說的？”
    看到溫小滿用力點頭，他隨即了然一笑，想必是那家夥故意說得嚴重，考驗小滿的心意，或者是為了避免萬一失敗讓她承受更大的失望。
    他伸手，輕輕擦去她眼角再次溢出的淚珠，語氣溫柔且堅定：“小滿，我是沒辦法跟你確保白頭偕老，也沒有人能確切知道未來到底有多長，但是，我向你保證......”
    他凝視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為了你，我會努力活得很久，很久......絕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
    這句不是承諾勝似承諾的話，徹底擊潰了溫小滿所有的心理防線。
    她再也忍不住，重新撲進他懷裏，將臉深深埋在他堅實的胸膛，淚水洶湧而出，浸濕了他的衣襟。
    隻是這一次，流淌的全是喜悅，是幸福，是苦盡甘來後的激動。
    她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感覺自己是全世界最開心，最幸運的人。
    ......
    直至下午，一行人終於開始下山。
    遠處，一棵茂盛的古樹後，隱蔽地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
    車窗貼著深色的膜，將車內的一切與外界隔絕。
    喬斯越靜靜地坐在後座上，目光穿透前擋風玻璃，鎖定了山下那漸行漸遠的身影，尤其是被喬斯年小心翼翼護在身邊的溫小滿。
    這是他留在這座城市的最後一天。
    喬斯年下了命令，他不許再出現。
    從今往後，這片土地，他都不能再踏足。
    他也不會再見到喬斯年和溫小滿。
    除非他們主動前往北美，否則，今生恐怕再無相見的可能。
    想到這，他暗暗捏緊了拳頭，一股混合著不甘，酸澀和某種難以名狀的空虛感，狠狠啃噬著他的心髒。
    那強烈的衝動再次湧上頭頂，驅使著他幾乎要推開車門，衝下去……
    就在這時，山道上的溫小滿似乎因為太過開心，沒留意腳下，不小心踩到一塊鬆動的石頭，身體一個趔趄，眼看就要摔倒。
    喬斯越眉心猛地一跳，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握住車門的手驟然收緊，就要推門而出。
    然而，他的動作還未來得及完成，視線裏，喬斯年已經伸出手，穩穩地扶住了溫小滿，將她帶回了自己身邊。
    “小心點。”他聽到喬斯年的聲音，雖然隔著距離，卻仿佛清晰地在耳邊響起。
    溫小滿仰起頭，對著喬斯年露出一個無比依賴的笑容，搖搖頭：“沒事，我就是太開心了，沒看路。”
    兩人相視一笑，那自然而然的親昵和流淌在彼此間的情意，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外界的一切都隔絕開來。
    仿佛整個世界隻有他們兩個人。
    喬斯越握著車門的手，就那樣僵住了。
    他所有的衝動，在這一刻，被那溫馨刺眼的一幕徹底凍結。
    他沒有下車。
    他隻是像一個局外人，或者說，像一個在故事之外的觀眾，沉默地看著喬斯年細心地將溫小滿護送下山。
    車內恢複了死寂。
    他確實想了很久。
    他愛溫小滿嗎？
    是，他愛上了溫小滿。
    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
    他一個流連花叢，視感情為玩物的浪蕩子，竟然也會真心愛上一個人？
    可答案是會。
    這份感情不知從何時萌芽，在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卻已經永遠地失去了她。
    可是，他憑什麽跟喬斯年爭？
    從小到大，喬斯年想要什麽都是唾手可得，他想要身份，地位和權勢，不過是信手拈來，現在就連女人，他也贏得輕輕鬆鬆。
    喬斯越不禁冷笑。
    這一刻，他窮盡半生所追求的一切，都顯得無比可笑。
    他注定爭不過他，如果結局已定，那不如早點放手。
    或許，在他內心深處，有個還未泯滅的良知在告訴他，這個世界上，如果有人能給溫小滿帶來幸福，那個人一定是喬斯年。
    而這一次，他希望溫小滿幸福。
    他動了動有些幹澀的嘴唇，對司機說：“走吧，回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