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朝霽默默垂下眼。
    索菲亞懂醫術，保住了她自己的命。
    這比他預想的要好。
    接下來，他開始思索如何獲取敵軍的信任，再帶著索菲亞安全離開。
    蘇朝霽開始有限度地展示一些“用處”。
    他依然不說話，但眼神好使，手腳“還算利索”。
    一個士兵的望遠鏡調節齒輪卡住了，他“恰好”在旁邊，用手指比劃了幾個拆卸和上油的順序。
    士兵試著照做，望遠鏡恢複了正常。
    電台兵抱怨天線信號不穩，蘇朝霽“無意間”踢倒了角落裏一個廢棄的鐵皮桶，露出了下麵被壓住的一截備用電纜線。
    他甚至會在士兵們玩簡陋的紙牌遊戲時，躲在後麵看，然後“不小心”用手指點出某個人手裏可能有的關鍵牌，惹得士兵們大呼小叫，笑罵他“小機靈鬼”。
    這些小插曲，逐漸改變了士兵們對他的態度。
    從一個“浪費糧食的小累贅”，變成了一個“有點意思，偶爾能用上的小玩意兒”。
    他們會隨手丟給他一點額外食物，允許他在營地有限範圍內活動，甚至有時候修東西或整理雜物時，會下意識地喊一句：“嘿，小啞巴，過來幫個手！”
    盡管他很快融入了這個營地，但是想要獲取對方信任，蘇朝霽又找到了伊萬這個突破口。
    伊萬雖然被索菲亞救了下來，但因為腿部傷口恢複緩慢，行動不便，情緒煩躁。
    他拄著臨時做的拐杖，在營地邊緣嚐試行走，差點被散落的鐵絲絆倒。
    蘇朝霽適時地衝過去，用肩膀頂了他一下，避免了摔倒。
    伊萬詫異地看著他。
    然後便看見，這個小東西彎下腰，撿起地上幾根散落的木棍和麻繩，比劃著，示意可以幫他加固一下拐杖。
    伊萬喘著粗氣坐下，看著眼前髒兮兮卻眼神平靜的孩子，想起他之前會修槍和其他東西的事，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蘇朝霽沒有立刻動手，而是先仔細看了看伊萬簡陋的拐杖，又觀察了一下他的腿傷和行走姿勢。
    然後，他比劃著，讓伊萬稍等，自己飛快跑開，片刻後拿著幾塊相對平整的木板和更結實的布條回來。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伊萬和其他幾個圍觀士兵，見識了什麽叫手巧。
    這個小啞巴沒有工具，就用撿來的半截鐵片和石頭，耐心地削切，打磨木板。
    他將原來單薄的支撐點加寬，用布條和麻繩以複雜但看起來很牢固的方式捆綁，加固關鍵受力處。
    他甚至用剩餘的布條，在拐杖頂端纏繞出一個柔軟的手握部分。
    整個過程，他的動作有條不紊，完全不像個孩子，更像一個經驗老到的匠人。
    “嘿，小子，你跟誰學的這些？”一個圍觀的士兵忍不住問。
    蘇朝霽抬起頭，茫然地看著他，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又指了指周圍亂七八糟的廢墟，最後攤了攤手。
    意思是：看多了，自己想的。
    伊萬試用了一下新加固的拐杖，果然穩當省力了許多，走起來痛感也減輕了。
    “不錯……真不錯。”他嘟囔著，看向蘇朝霽的眼神柔和了不少，甚至還帶了點感激，“謝了，小子。”
    蘇朝霽隻是搖搖頭，表示不用謝。
    這天下午，伊萬主動把蘇朝霽叫到自己休息的角落，分了他小半塊幹酪。
    周圍沒什麽人。
    伊萬喝著味道糟糕的代用咖啡，狀似隨意地問，“你……不是這附近的人吧？家呢？”
    蘇朝霽低著頭，小口咬著幹酪，聽到問話，身體僵了一下，然後緩緩搖頭。
    他抬起手，做了一個爆炸的手勢，又指了指遠方，然後雙手抱住膝蓋，把臉埋了進去，肩膀微微聳動。
    這一頓表演下來，一個家被戰火摧毀，流離失所的孤兒形象，瞬間立體起來。
    伊萬沉默了，眼神複雜，有同情，或許也有一絲同病相憐。
    伊萬猛灌了一口咖啡：“這該死的戰爭，其實我們也不想打啊……”
    蘇朝霽慢慢抬起頭，臉上還帶著“淚痕”，眼睛紅紅的，似乎想問伊萬為什麽。
    伊萬看懂了他的疑惑，苦笑起來，自顧自說：“小子，這世道，有時候不是你想不想打。”
    他壓低了聲音，“上麵的人說，我們的土地太少了，資源不夠分，不打，不搶，我們的人民就沒有未來，沒有更大的家園，隻有打出去，拿到更多土地，我們和我們的孩子，才能過上好日子。”
    典型的擴張主義說辭，被簡單粗暴地灌輸給基層士兵，成為他們支撐下去的精神麻藥。
    蘇朝霽心裏冷靜地分析著，臉上卻依舊是不解和悲傷。
    他又指了指周圍簡陋的營地，傷兵的呻吟，士兵們臉上顯而易見的疲憊和麻木。
    伊萬順著他的手指看去，自己也沉默了。
    理想中的更大家園遙不可及，眼前的痛苦和疲憊卻是實實在在的。
    他歎了口氣，聲音更低了：“誰知道呢……也許上頭的人有他們的道理吧，我們……隻是服從命令。”
    蘇朝霽沒有再“問”，隻是重新低下頭，小口吃完那塊幹酪。
    或許伊萬看他是個“可憐孩子”，才產生了些許同情和傾訴欲。
    但伊萬能跟他說這些，意味著伊萬已經很信任他了。
    這天晚上，伊萬甚至默許了蘇朝霽在靠近他休息處的地方蜷縮過夜，這是一種隱形的庇護。
    躺在冰冷的地上，蘇朝霽閉著眼睛，大腦卻在飛速運轉。
    這些天，除了接近這裏的士兵，他已經靠著過目不忘的本領，記住了敵軍的布防口令，物資運輸路線，還有簡單的暗號。
    甚至，他能看懂別人看不懂的密碼。
    短短時間，他已經在這裏如魚得水。
    第二天清晨，指揮官疤臉男從外麵趕回，一臉陰沉，又帶著一絲亢奮。
    他召集了所有還能行動的小頭目，包括腿傷未愈的伊萬，在指揮部帳篷裏進行了簡短的密談。
    蘇朝霽“恰好”在附近整理一堆廢棄的通訊零件，耳朵捕捉到裏麵的隻言片語。
    “上峰命令，必須拿下金戈以東的運輸樞紐……切斷他們的補給線……”
    “援軍和物資，三天內到位，這次隻許成功……”
    “伊萬，你的連隊主攻側翼，別給我掉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