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巫師不相信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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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我把這事和小舅媽一說,她也露出憂慮的神色。
    玄門中人不會對凡人輕易出手,但是謝家可不一樣。不說謝文遠在酆州做官這麽多年黑白兩道都有聯係,謝青青外公一家就是酆州最大的家族。
    如果他們真的對付我們,小舅媽無懼,我和小舅可就危險了。
    “看來魙的事情必須解決了,今晚上我去找它想辦法打消它對希夷琴的念頭。”小舅媽說道。
    “那它要是不同意呢?”我問道。
    “不同意的話,我就是拚著折損陽壽也要把它給除掉。”小舅媽說這話的時候眼中寒光閃爍。
    當夜十點多的時候小舅來找我,說小舅媽已經出發了,她要我們兩個去她的私人房間裏等她回來。
    巫道館二樓有一個小舅媽的私人房間,是她修煉巫門神通力的地方。房間裏麵擺設著稀奇古怪的東西,有各色玉石,野獸骨骼,皮毛,還有各種製式的古劍,麵具,壇壇罐罐,彩衣戲服……
    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都特別古舊。
    小舅說這些東西是小舅媽多年來從全國各地搜索來的巫門遺物,有的是她自己尋來的,有的是從古玩市場或者盜墓賊手中賣來的,他們這些年的積蓄全部砸在這上麵了。
    這些東西上麵或多或少的都殘留著巫的氣息,整個房間相當於是一處小型的巫門聖地,魙絕對不敢闖進來。
    雖然小舅媽已經和我講解了很多巫門學識,但是關於她自己的本事她隻字未提,我有點擔心她的安危。
    “小舅,舅媽她會不會有危險?”
    “不會,你舅媽是巫門中的士,魙入魔之前絕不是她的對手。”
    一聽小舅說她是巫士,我心裏安心多了。
    完整的巫門傳承中,按照所擅長的專精,分為四大類:巫祝、巫卜、巫史、巫士。
    巫祝就是專門負責溝通天地自然、各方神明的祭祀,巫門中的各種大型祈禱儀式都有巫祝來引領。
    神通力就是感應力,所以巫祝的神通力最強。強大的巫祝可以呼風喚雨,遠古的大巫甚至還有移山倒海的威能。
    巫卜就是卜算,占卜吉凶禍福,預測過去未來。神通力用來窺測天機,身體和普通人一樣。
    巫史就是負責巫門學識的完善和整理,屬於文職,不具備神通力。
    巫士是巫門的守護者,就和道門的道兵一樣,專門負責戰鬥。巫士的神通力全部用來感應日月星辰吸收能量改造身體,不僅精通各種巫門神術,身體素質也遠比普通人強大的多。
    曆史上幾乎所有的大巫都是巫祝出身,隻有一個人例外。就是當初巫門滅絕時,最後戰死的那位大巫,希夷琴的前任主人。
    他是唯一一個靠巫士成為大巫的人,手段通天,戰力最強。當初那個成仙的傳聞來自於他把自己的身體強化到了極限,隱隱就要肉身成聖,所以才為巫門引來滅頂之災。
    小舅媽回來那天,閃電般的一個耳光把魙驚走,正是巫士才有的本事。想到這裏,我對她算是徹底放心了。
    唯一擔心的是,她和魙作戰的時候會不會引來道門的窺伺。白雲觀和謝文遠肯定在暗中派人盯著小舅媽的一舉一動,要是給他們捕捉到了證據,小舅媽可就危險了。
    小舅說,根據他這幾天的觀察,現在的酆州城還沒有道門高手。那些大道統裏的高人眼界極高,站在俗世巔峰,沒有確切證據之前,不可能會來小小的酆州城。
    我們這一等就是一夜,直到天亮才看到小舅媽回來。她的臉色很難看,頭發淩亂,衣服也有多處撕扯的痕跡。
    “你和它交手了麽?戰況如何?”小舅關心的問道。
    “勉強能打贏,不過還是沒辦法把它解決掉。它的戰力提升的很快,我恐怕很快就不是它的對手了。”
    “它沒有殺人怎麽戰鬥力還會提升的那麽快?”我不解的問道。
    “你忘了,魙是鬼的克星。它要提升戰鬥力並不是非要靠殺人才行,殺鬼吞噬陰氣也一樣,酆州城方圓百裏如今怕是一個孤魂野鬼也找不到了。”
    事情到了這裏,又成了無解的死局,而且會越來越對我們不利。
    就像小舅媽所說的,等到魙成長到她都打不贏的時候,就再也沒有辦法阻止魙得到希夷琴,而且我肯定也會被她用懺魂曲殺死。
    “那現在咱們怎麽辦?”我問道。
    “隻能靠你來破局了。”小舅媽望著我說道。
    “靠我?”
    “我本來想等你完全掌握了巫門學識之後再傳你凝聚巫門神通力的法門,現在隻能提前了。”
    小舅媽說,現在希夷琴雖然認我為主,但是因為我沒有神通力無法動用它本體的力量。
    現在的希夷琴隻是對樂曲有增強感染力的效果,卻不能直接用來滅殺鬼物。
    一旦我凝聚了巫門神通力,召喚出琴魂再以神念撥弄琴弦,即便沒有曲子,單純的琴音也不是魙能抵抗的。因為希夷本身就是天下一切陰物的克星,化作琴魂後,琴音中依然蘊含著希夷的力量。
    巫門的神通力就是由感應力質變而來的,所以我第一步就是從感應小舅媽房間中的巫門遺物開始。她說這些遺物都是巫師留下的,每一件中都殘留著巫師留下的神念。我要做的就是和這些遺物產生共鳴,去感知這些神念的存在,以此練習感應能力。
    等到我能從巫門遺物中讀懂巫師神念留下的信息,就算感應成功。而隻有等到感應力強大的一定程度,才會發生質變成為真正的巫門神通力。
    小舅媽先教給我靜心凝神的法門,學會之後,除了吃飯上廁所之外,我再也沒有走出過這個房間。
    她沒有具體告訴我要先從哪一件遺物開始感應,因為凝聚神通力這件事不僅要靠悟性還要看機緣,誰也不知道哪件遺物最容易和我產生精神上的共鳴。
    這間房間裏大大小小的遺物有數百件,我全部看了一遍之後,決定先從一張青銅麵具開始。
    我把麵具拿在手中,盤膝而坐放空所有心神,用手指輕輕的摩挲著麵具上麵的每一根線條,嚐試著觀想它生前主人的樣子。
    麵具很精美,五官刻畫的格外秀氣。
    臉型是鵝蛋臉,眉是遠山眉,瓊鼻秀口,下巴圓潤,隻有眼睛部位是兩個空洞。我毫不懷疑這幅麵具的主人一定是個女巫。
    麵具上了七種顏色,其中藍色是主體色調。在心理學上,藍色是冷色係,是悲觀憂鬱的象征……
    一連三天,我都在觀想著手中的麵具。
    在第三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這個戴著麵具的女巫。她穿著七彩巫袍,正在主持一場秋雨的祭祀。從圍觀者身上的衣服推測,這個女巫出現的年代應該是商末,而她的求雨儀式也驗證了這一點。
    商末時期盛行“暴巫”。就是天旱時,把巫師放在烈日下曝曬來感天動地求得雨水。
    這個時期的巫師雖然地位還在,但毫無疑問是巫師中最淒慘的年代。因為並不是所有的巫師都有本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而且一旦被選做主持求雨祭祀還不能拒絕。
    隻要不下雨,就一直曬到底。唉,不知道多少巫師死在烈日之下。
    雨遲遲不降,女巫戴著麵具躺在祭台上承受著驕陽炙烤。隨著太陽越來越毒辣,圍觀的人漸漸的散開,紛紛找地方躲避太陽。喝水滋潤幹裂的嘴唇,搖著扇子吹散酷熱。
    唯有女巫孤零零的躺在祭台上麵,忍受著驕陽炙烤,一滴水也喝不到。祭台高數丈,她是被族人抬上去的。
    溫度越來越高,女巫被曬的頭昏眼花,現在她心裏已經完全沒了求雨的心思,她隻想喝一口水。
    這不是暴巫的第一天,這是她躺在祭台上的第三天。隻有在太陽下山之後才能飲食休息,太陽升起就要躺在祭台上。
    從一開始,女巫就知道自己的神通力不足以感應到雨神,但是她不能拒絕。因為如果拒絕了就會被剝奪巫師的身份,而她天生一張醜陋的臉,要是做不了巫師,又怎麽生存呢。
    女巫知道自己怕是挨不過今天了,臉上的青銅麵具滾燙無比,把她原本就很醜的臉燙出了無數個水泡。即便是現在把她從祭台上放下來,女巫也活不下去了。
    而她也不能哭喊,不能求救,隻能忍受。
    女巫的意識開始進入昏昏沉沉的狀態,腦海中浮現出一生的鏡像和願望。
    其實她不想做巫師,她想和普通女人一樣,結婚生子,在家裏照顧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在當時,女巫是不允許成家的,也沒有人敢和女巫結婚。
    看到族人裏雄壯的男子,女巫也會在夜裏輾轉難眠,可也隻能偷偷的去想……
    大概在下午兩點,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女巫無聲無息的咽了氣,生機斷絕。
    隔著青銅麵具,沒有人知道她究竟流過多少眼淚,也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麽忍耐沒有發出求救的聲音。
    我從夢中醒來之後,立刻開燈觀察手中的麵具。
    麵具的雙頰上,閃爍著兩行淚痕……
    小舅媽說我具備大巫的潛質,當時她用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才和巫門遺物產生共鳴,而我隻用了三天,這說明我的天生感應力就遠超常人。
    感知麵具成功之後,我立刻著手下一件巫門遺物。時間很緊迫,魙的實力在提升,小舅媽說了我必須靠自己才能守住希夷琴。
    在我每日苦練感應能力的同時,小舅也沒閑著。他忙著從網上搜查所有和懺魂曲有關的東西,事實上這件事他從那天我們從清風樂器店回來後他就在做了。
    網上的懺魂曲雖然多半都是篡改過的,但是結合樂器店老板後來按照記憶給他譜寫的簡譜,兩相印證下,還是可以總結出一套最接近原版的旋律出來。
    這天我正在房間內對著一把古劍嚐試溝通,小舅突然興奮的闖了進來。
    “秦桓,我譜出完整的懺魂曲了,你來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