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斬斷桃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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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玥兒
    郭總明天舉行婚禮,公司自然是放假一天,可行政部作為本次婚禮的後勤保障部門,卻無法享受假期悠閑,甚至比平時更忙上一倍。好在外地的賓客基本已經到齊,我的差使算是完成了大半,今天難得地可以稍微喘口氣。
    早晨上班的路上,發現昨天小娟姐送我的桃花牌還裝在包裏。想起她說要掛在床頭,可我一天從早忙到晚,回到家已是精疲力竭,哪還顧得上這些身外物事。何況我對風水迷信之說一向不太在意,看著這木牌雕刻得也算精美,想想當個隨身掛件也不錯,於是便將它係在包上,伴著走路搖晃發出細碎的沙沙聲,竟似與自己的身體合唱;墜下的流蘇隨風輕蕩,與藍白相間的挎包圖案相得益彰,倒添了幾縷古風情韻。
    走到公司門口,一眼便望見喜羊羊和沈經理結伴而來。我停下腳步,望著這二人了然一笑,喜羊羊眼尖,最先看到我,一個箭步跨上前來挽著我手,“嘿!玥兒!難得這個時候遇見你!”,轉而對沈經理使個眼色,“你先進去,我和玥兒走”。
    我看見沈經理一臉寵溺地對喜羊羊點點頭,抿嘴笑道,“是啊,行政部忙著呢,哪像你們研發部那麽閑!我幾乎每天都是提早半小時到公司;今天難得任務告一段落,才能不慌不忙地上班遇見你這踩著時間點進公司的懶蟲!”我無奈道,“更何況……”對著遠處的沈經理努努嘴,笑道,“某些人還有人罩著,自然可以肆無忌憚”
    “哎呀呀,小聲點兒!”喜羊羊看著身邊魚貫而入的同事,作勢要捂我的嘴,“不是跟你說過嘛,現在要保密!”
    “保密?”我扭頭故作驚訝,“你兩個都大庭廣眾下結伴同行了,還讓我保密?我以為你們受了郭總婚禮的刺激也打算給大家發喜帖了呢!”說著格格笑出了聲。
    “嘿!這你就不懂了!我和沈大誌本就是一個部門的,上班路上遇到了一起走兩步,誰能說個啥?就算說什麽咱也理直氣壯!”說完拿眼覷著我道,“我發現自從我和沈大誌在一起後,你三天兩頭的酸不拉唧地嘲笑我,幹嘛?是不是有點羨慕嫉妒恨呐?”一邊朝我擠擠眼,“我說啊,姑娘,你這也老大不小了,怎麽個人問題上沒個動靜呢?”她故意上下打量我一番,“看你這條件,也不差啊;我這種姿色都能找個部門經理,你這形象,怎麽樣也得找個老總級別的吧?!”
    我的心不禁咯噔一聲,明白喜羊羊不過是玩笑,可聽在我耳朵裏卻似攪動一池春水,仿佛被人無意中窺見心中隱私一般,竟有些微心虛。“你一天就花癡吧你,懶得理你。”不願多說,我嗔她一眼,自顧往前走去。
    “哎,哎,等等我嘛,玥兒!”喜羊羊見狀緊趕幾步,拽著我笑道,卻不小心被什麽東西硌了手,“咦,這是什麽東西啊?怪裏怪氣的。”喜羊羊疑惑地拿起翻看。
    我定睛一瞧,原來是那桃花牌,正欲解說,突然聞得一聲,“天啦!你怎麽把桃花斬這種東西掛身上啊!”喜羊羊的驚呼聲倒把我嚇了一跳。
    “喂,你一驚一詫地幹嘛!”我忙拽她的手,示意旁邊都有人,“這是桃花牌,說是什麽助運的,我看著覺得還挺精致,就當個掛件隨便掛掛而已”
    “這哪是什麽桃花牌啊,這是桃花斬!專門斬爛桃花的!”喜羊羊見我不明白,一古腦兒說道,“我絕對沒看錯,我表姐和我表姐夫鬧離婚那會兒,據說我表姐夫外麵有了人,我表姐不知從哪裏搞來這東西,說要不掛在男的床頭,要不就想方設法給那外麵小三兒,這樣就能把那爛桃花給驅走,你看看,你看看”喜羊羊指著那木牌上的圖案道,“看見這上麵的劍沒?一把利劍劈走狐狸精!不然怎麽叫桃花斬呢!知道了嗎?”生怕我不明白,喜羊羊還特意在那“斬”字上做出個揮手砍頭的動作,叫人看得脊背發涼。
    “喂,我說,你從哪兒搞來這東西?”喜羊羊瞄我兩眼,把玩著那桃花斬,“這可不是什麽好東西,虧你還掛身上”忽地一拍腦袋,瞪大了眼睛抬頭道,“難道你已經談戀愛了?難道那男的對不起你?!嘿,他奶奶的,你這樣的良民居然還有人敢對你不忠?!是誰?姑奶奶我知道了非把他捏扁不可!”邊說邊撩袖子一副咬牙切齒狀,忽地一滯,“不對啊,這桃花斬不是該掛男的床頭或者給那小三的嗎?你怎麽自己倒戴上了?”說完狐疑地望著我,一臉不解。
    我卻一時呆住了,腦子裏不斷重複著喜羊羊的話——“這是桃花斬,不是桃花牌!”腳步像釘了釘子似地寸步難移。如果真如喜羊羊所說,這是桃花斬,是斬爛桃花的物事,而它,卻是由陳然的妻子送予我,這,意味著什麽?
    是無心的麽?或許是吧,她不是說這是桃花牌麽?會不會她自己也沒有看清楚,誤把桃花斬當桃花牌了?畢竟兩者外觀看來的確相差不大。而我與她並無過節糾葛,她沒道理對我如此處心積慮。可想著那日她前冷後熱地變臉,臨別前和顏巧舌送我這物件,當時卻也覺得有些古怪和遲疑,但終是在她的巧舌如簧下推辭不過。這前前後後一層又一層的繁密心思,此刻細細品來竟讓人渾身起了雞皮疙瘩!眼裏漸漸有水汽彌漫,心一縮一縮地疼,委屈,不解,齊齊湧上心頭,想起自己初時麵對她那般輾轉無奈甚或討好的複雜心緒,一股悲涼油然而生!
    如果她是故意的,那又是為什麽?為何她要這麽做?難道,她知曉了我對陳然的那些情意?這絕不可能!連陳然都不知道,她遠隔千裏又如何得知?難道,她是察覺了什麽?似乎也不太可能,我自問至今並未對陳然有過更多表示,除了節前送他那條圍巾之外,再無出格之舉。可就算是那條圍巾,陳然不也在回N市前留在了公司麽?她又如何能夠察覺?就連平常的短信往來,我也從不在陳然與她共處的時候打擾……這般翻來覆去仍百思不得其解,我的心仿佛也在水深火熱的淬取中忽冷忽熱,紛紛然如一團亂麻。
    “喂,玥兒,玥兒!你怎麽啦!不說話!”喜羊羊的聲音再次傳來,驀地將我驚醒,看看身邊,一眾白領西裝革履粉黛盡施匆匆而行,與幾分鍾之前並無兩樣,可我的心卻仿佛經曆了一個世紀的煎熬,隻留下不知所措的迷茫。頭頂日色和暖,透過高低不一的寫字樓滲下斑駁金光,晃得我有些發暈,身旁喜羊羊擔憂地望著我,卻放低了聲音道:“玥兒,你別嚇我,你的樣子看著叫人,瘮得慌”
    我緩緩回過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沒事兒,喜羊羊,我剛才有些頭暈而已,可能最近太累了的緣故。”複又看了看那枚掛在包間的桃花斬,咬了咬嘴唇,“這桃花斬,是我自己在逛街的時候買的,我不懂這些,也不知道這是桃花斬,當時看著覺得好看,就買下來當掛件了,你既說不好,我便摘了不戴就是了。”說著便將那桃花斬解下來,重新裝進包裏,“沒事兒,這些迷信之類的東西,反正我也不信,不信不靈哈。”
    “唉,行吧!”喜羊羊這才鬆了口氣,看了看我,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玥兒,你是我在凱然唯一的好朋友,我是真心誠意地希望你得到幸福。那些什麽亂七八遭的所謂桃花運之類的東西,我從來不信,而且也不覺得那桃花多了有什麽好。別看我平時瘋瘋癲癲不拘小節的,可我知道,像你我這樣的人,還是找個老老實實過日子的比較靠譜,不是有句話說麽,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那一瓢,就是你的緣分,緣分這事,是早就注定了的,這些勞什子物事,幫不來!”說完意味深長地拍拍我的手。
    我不禁一愣,喜羊羊很少這樣一本正經地對我說話,內裏的意思卻再明顯不過。想是以為這本是我為自己所買,隻是誤將桃花斬當作桃花牌,所以勸我不要在這些虛無縹緲的物件上多費心思。心底一陣苦笑,卻也不願解釋。若是她知道這桃花斬的由來,又當作何感想,罷了,誤會就誤會吧,我那般不為人知的煩亂無奈和惆悵,就讓我繼續在自己的世界裏作繭自縛吧。
    隻是如果這枚桃花斬真是小娟姐故意送予我的,那不論喜羊羊所說的那些有關桃花斬作用的真假與否,我對於陳然的那些超出兄妹之外的情意,當是必須生生止步了。小小一枚桃花斬,實則是一個啟示,一個警告,無論它是小娟姐刻意為之,還是造化冥冥中送至眼前,都如此清楚明白地提醒我,李玥兒,該刹車了,再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淵,你將摔得粉身碎骨!
    公司門口因著郭總的婚禮貼上了大紅的囍字,同事們臉上俱都笑意盈盈,我望著這滿目喧囂喜慶,隻覺這紅塵繁華離我好遠好遠,此刻架也架不住的沉重卻如泰山壓頂。那些曾經信誓旦旦的飛蛾撲火般的衝動自負,在現實的一個小小暗示麵前便碎裂得體無完膚。我那些有悖世俗倫常的隱密情意,在道德的鞭笞下竟也如此不堪一擊。我終是高估了自己,而又低估了這大千世界中的無常力量,隻消一塊沒有生命的木牌,頃刻間便叫我如鬥輸了的公雞一般,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