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是愚蠢的。據傳，美國有幾位吃飽了撐著的科學家，為此還專門做了一個對比試驗，並取得了驚人的發現。我的最新研究成果是，戀愛中的男人是衝動的。依此推演，所謂結婚，便是愚蠢而衝動的結果。我的這個研究成果，就很好地證明了，為什麽人們總是把婚姻比作圍城的原因。
    衝動是魔鬼，但魔鬼並不可怕。因為我現在的狀態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既不是人，也不是鬼，應該是介於人鬼之間的行屍走肉。
    我也反思過，我對李小梅的這種感覺，到底算什麽？自從李小梅和我打起冷戰後，這種感覺就變得更加複雜。
    好在失之東隅，得之桑榆，情場失意，官場得意。最近一段時間，我不知道是哪座祖墳冒了青煙，主任對我是另眼相看，青睞有加，很多見場麵、出風頭的事兒，都讓我去參加。主任還語重心長地說，不怕群眾不滿意，就怕領導不注意。領導一旦注意了你，記住了你，關鍵時候就會想起你，你離出頭的日子也就不遠了……在主任的一再慫恿下，我又接受了一個出頭露麵添彩增光的重大政治任務——代表部門去參加一個市委的重要接待活動。也許是這個重要的接待活動太過於重要，主任還再三叮囑，少講話，多做事，少吃菜，勤喝酒，會來事……
    主任的這些廢話，從我進機關第一天起，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我就極不耐心地直點頭。 主任最後說，這次從各部門抽調的，都是精兵強將，你要向別人學著點，市委辦的劉xx，經信委的王xx，組織部的李小梅……
    一聽到李小梅的名字，我一下子便來了精神……
    看樣子，大忙人是忙完了？
    我是在接待廳門口見到李小梅的。李小梅這天非常精神，還施了淡淡的妝，極其罕見地盤起了頭發，平日裏一成不變的職業裝或者休閑裝，竟然換成了一套玫紅色的旗袍。不得不說，這小娘兒天生地造是穿旗袍的衣架子，前凸後翹、琳瓏有致的身材，真像是李漁先生說的那樣，增一分太多，減一分太少。
    李小梅對我的問題未置可否，隻是假惺惺地微微笑。我正要調侃追問第二句，領導們和嘉賓們一大群地便魚貫而來。
    出席接見活動的領導是H市委常務副書記，姓劉，我們一般簡稱“劉常務”，也有心懷怨憤的，私下裏稱之為“劉娼婦”。接待對方是一個沿海經濟發達x市的一家大型合資企業代表團。據說這家企業來頭不小，不僅有強大的外資背景，而且上頭還有人罩著。見麵交流會在熱烈的氣氛中進行著，劉常務的見麵辭也是慷慨激昂，但我卻基本上沒聽進去，我想李小梅他們也一定沒聽進去。因為這些屁事兒和我們一毛錢的關係也沒有，我們之所以來，主要是為領導充門麵，壯聲威的，好把會議室填滿。別看李小梅他們一本正經，正襟危坐的，還不時對領導的高瞻遠賭、深謀遠慮點頭讚賞，其實每個人都在等著散會撤退。
    那天的會見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合資企業代表團對劉常務加塊H市跨越發展的迫切願望，以及對全市300多萬父老鄉親的真摯感情，印象極為深刻，深受教益並無比感動。就衝著敢擔當、有作為的劉常務，也要為H市的發展盡一份心，出一份為。因而，代表團明確表達了要戰略布局H市，在H市投資數十億的強烈願望。
    劉常務當場就把手掌鼓麻了，意氣風發地，說，為了慶祝今天會談成果豐碩，為了預祝明天合作馬到成功，今天晚上，市委要在迎賓館宴請嘉賓，今天在場的同誌們共同見證了這一曆史時刻，都要出席參加，一個也不能少……
    劉常務的話音未落，我們的心卻先碎了。那幾個等著接小孩、約戀人的，更是有苦難言，紛紛找陽台、找廁所、找沒人的房間打電話。
    劉常務臨時作出的重要指示，雖然讓我始料不及，但還不至於進退兩難，也沒有打破之前的什麽行動計劃。因為我本來就人一條卵一條，根本就沒有什麽計劃方案，而且說不定還有機會接近一下李小梅，看看這小娘兒最近都在搞什麽名堂。
    我看李小梅平靜安詳、若無其事的樣子，對此好像也沒什麽反感，甚至早就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接待宴的檔次還是蠻高的，設宴是在著名的一號廳，這是一把手專門接待上級重要領導或極其貴重的嘉賓的地方；用酒也是著名的酒鬼內參，一點兒也不遜色於什麽1573或者五糧液，關鍵它還是內參，特供的，外麵根本就買不到。
    二十多個人挨挨擠擠坐了滿滿一桌，領導和代表團團長在熱烈的掌聲中落坐。劉常務例行公務完成前三杯酒的序幕之後，你來我往的自由活動正式開始。由於我的酒量實在太小，基本上就處於完全被動挨打的地位，也基本上是舔舔以表達意思而已，根本沒辦法給領導留下什麽深刻印象。
    酒過三旬，劉常務開始沙場點兵，劉常務點的第一個兵竟然是李小梅。劉常務的點兵詞充滿長輩式的期望，又滿含領導式的關懷，說，小梅同誌，你可是咱們市委政府大院的金鳳凰啊，怎麽今天沒看到你喝酒呢？今晚，著名企業家、尊敬的梁xx董事長親臨我市，攜手我市共創美好明天，你是否可以向梁董敬上一杯？
    劉常務故意把最後那個“杯”字拉得比較長，應該是在等待李小梅的主動出擊。可能是李小梅稍有遲疑，還沒有反應過來，那著名企業家梁董事長已經起身離座，來到李小梅的陣地前，半傾著微胖的身子說，李小梅女士，你是今晚最耀眼的女神，H市山美水美人更美，沒想到咱們市委大院，還藏有如此氣質風彩的絕代佳人。李小梅女士，為了你的美麗，幹杯！
    著名企業家不愧是著名企業家，觀其行，聽其言，十足的上流社會、文明紳士。著名企業家一飲見底，大手一舉，酒杯一倒，一滴不剩，立即迎來一片喝彩聲。然而喝彩聲都快結束了，李小梅才尷尬地或者羞澀地站起來，在左顧右盼中端起酒杯，也是一口到底。著名企業家非常滿意，要過服務生的酒瓶，立馬又給自己斟滿了，正要給李小梅斟，李小梅嫣然一笑，說，我先方便一下，回來收拾你！
    李小梅調皮的“收拾”兩個字，讓著名企業家心花怒放。
    李小梅出去以後，許久都沒有回來，著名企業家似乎有點等不及了。劉常務往我們一使眼色，我便第一個站起來，從旁門出去了。
    我在衛生間的洗手台邊找到了李小梅。李小梅的臉色很難看，蒼白蒼白的。李小梅說，我今天“不方便”。女人說的“不方便”，我立即明白了意思。
    那你還逞能？我幾乎是吼道。
    你嚷什麽嚷，我沒事的。李小梅整理了下頭發，說，還不走？
    李小梅剛走進餐廳，著名企業家便急不可耐地迎上去，等著李小梅“收拾”。然而此時，我那衝動的毛病犯了。人說，衝動是魔鬼，這一點不假，衝動之後必然受懲罰。就在著名企業家舉杯邀請李小梅“好事成雙”之際，我不可救藥地衝動，說，小梅她今天不舒服，她的酒我代替喝。著名企業家登時一愣，又立即反應過來，說，小兄弟，你是要英雄救美呢，還是當護花使者。在我的家鄉，英雄救美的話，你就得把今晚小梅女士所有的酒都喝了；要是當護花使者，ok，先幹三杯，咱們再喝！
    我一聽就傻了，羊入虎口了，掉進著名企業家的坑裏了……
    後麵的事，我不多講了，講多了都是淚。反正，我很快就“死掉”了，英雄救美沒救成，護花使者沒護住，在極不理智的衝動中，自己先掛了……至於掛得有多慘，是第二天從當晚一起參宴的、發改委的林科員那兒聽說的。
    林科員把我當時爛醉如泥的狀況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番之後，取笑道，你個泥菩薩，還救什麽李小梅，那李小梅有多厲害你都不敢想象……你死掉後，高潮是一波接著一波，不過那姓梁的也他媽厲害，我估計，李小梅和姓梁的，每人不少於一斤，而且，他們都還沒倒下，後來還到五樓去唱歌、跳舞……這年頭，大人物就是大人物，怎麽就那麽能喝呢……
    林科員又說，你說你有多慘，躺在大廳沙發上，像頭死豬，吐得滿地都是，服務員都煩死了，也沒人管，就叫我看著你，我是碰了倒黴鬼了……哦，李小梅在唱歌中途好像下來過兩次，來看你……她挺關心你啊，還是她找了車，叫我把你送到屋的，要不我哪知道你住在這鬼地方……李小梅和你什麽關係啊，她還交待我，說你要是有什麽事，叫我找她……
    我覺得我要立即找到李小梅。
    我是第一次在李小梅的辦公室裏見到了李小梅。但李小梅隨及就把我拉出辦公室，一直拉到走廊盡頭的拐角處，從上到下打量我一番，輕聲說，誰叫你來的？見我沒有作聲，李小梅又說，你昨晚——沒事吧。我沒事的，那場麵，我見的多了。你以後少逞能。以後沒什麽事，別到這兒來。好了，我沒事，你放心，快走吧，乖——
    李小梅沒有讓我插一句話，就把我打發走了。走在路上，李小梅那一聲“乖”一直在我耳邊回響，讓我忽然間想起了死去的媽媽，我那不爭氣的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