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節 另一個新故事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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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間的事情,除非結束了,除非回頭看,否則誰也無法預料接下來的章節,誰也無法假定會有一個什麽樣的結局。我原以為我和李小梅的故事,到此應該是一個美好的結束,其實這不過是另一個新的故事的剛剛開始。
那天晚上的事情發生之後,沒過兩天,李小梅不打一聲招呼,奇跡般地消失了。開始幾天,我還以為李小梅隻是出差了,機關幹部出差個十天半個月,也很正常。至於李小梅為什麽不再和我聯係,也許是那天晚上之後,我們都需要一點時間。
一個星期之後,我感覺到了情況的不正常,李小梅的電話始終處於關機狀態。我在李小梅租來的房門前敲了三分鍾,開門的是一對年輕夫婦,那男人顯得很不耐煩,好在他的妻子是個熱心的人,說,我們剛搬來幾天,才租的房子。至於以前租的什麽人,什麽時候搬走了,去哪兒了,你可以去問問房東。我從熱心女人那裏要了房東的電話,房東在電話裏說,李小梅半個月前就結清了租金,李小梅到哪兒去了,為什麽要搬走……李小梅沒有說,他也不好問……
回到單位,我問遍了機要室的每個人,他們都一個個搖頭,表示不知道。借著匯報工作的機會,我麻起膽子去主任那兒打聽打聽。
主任那天的情緒很好,從來沒有如此認真如此耐心地回答我的問題,主任說,李小梅到哪兒去了,我也正為這事犯糊塗呢。李小梅開始告訴我,她要出去個兩三天,說是要去看一個生病的朋友。可是幾天後,就來了李小梅的調令。我也奇了怪了,李小梅這調令隻說她調離政府辦機要室科長崗位,至於調到哪裏去,空著呢,這麽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我問了李小梅,這丫頭神神秘秘地說,保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李小梅她不說,我也不好多問,人家都離開咱們單位了,還關我什麽事呢……這政府機關的事,複雜呢……。主任最後還神神秘秘地問我,你找李小梅幹什麽?怎麽關心起她來了?
我想起了李小梅的朋友柳晴,柳晴卻倒過來問我,要我老實交待,問我對她小梅姐到底怎麽了,把她小梅姐藏到哪兒去了,她都找遍了問遍了,一點消息都沒有……接著,電話那頭就傳來了柳晴嗚嗚的哭泣聲。
我隻能一遍一遍重複著撥打李小梅的電話,李小梅的電話也一遍一遍地重複著告訴我,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我在機關大院裏魂不守舍地煎熬了三個月。三個月裏,我走到哪兒、坐在哪兒、躺在哪兒……,哪兒都是李小梅的影子,都是李小梅似笑非笑的臉龐,李小梅永遠蓬鬆的頭發,李小梅眯縫的雙眼和迷離的目光……
李小梅為什麽要走?李小梅去了哪裏?為什麽和我一聲招呼也不打,一點消息也不給我?……我不是一個對感情隨隨便便的人,我相信李小梅也不是一個對感情隨隨便便的人,不是一個對性隨隨便便的人。那麽,我們那天晚上的事,又算什麽呢?上天啊,你讓李小梅的腳步和我越走越近,卻把李小梅的心藏在深不可測的潭水之底;你讓李小梅突然之間和我肌膚相親,卻又突然之間把李小梅從我身邊人間蒸發。如果你早就設定了這樣一個結局,又何必給我那樣一個開始呢……
我覺得我再也無法麵對這個傷心之地了,我決定離開。你要辭職?你已經想好了?柳晴很是疑惑地看著我,說,是不是因為李小梅……
我說,也許是吧,也不全是。差不多十年了,我一直都沒有走出過這機關大院。在別人看來,那裏是人人羨慕的錦衣玉食之地,是可以青雲直上一展誌向抱負的人生跳板。可是呢,對於我,這十年來,我除了身心疲憊,什麽也沒有得到……過去,我一直是責怪這社會、這體製、這風氣,就從來沒有想過自身的問題。社會是現實的,人生也是現實的……我總不能一直這樣耗著吧……
柳晴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說,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柳晴對我接下來的事情相當上心,介紹我認識了一大幫子她的熟人,什麽搞房地產的,電腦銷售的,影視傳媒的……都是在H市混得風生水起的。
我常常想,那一陣子,如果沒有柳晴的熱心幫助,我也許根本就走不到今天。柳晴和我,隻不過是僅有的幾麵之緣,卻把我的事當成了自己的事,甚至比對她自己那寸金莊園還更加操心。李小梅留給我的,除了那些憂傷的回憶,還有就是柳晴這個朋友了……
要不,你自己做吧?有一天,柳晴閃動著明亮的大眼睛問我。柳晴永遠都是那麽精致,打扮得一絲不苟,穿著十分講究,衣服、褲子的樣式、顏色、花紋搭配得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頭發上、領子上的小飾品也都恰到好處。柳晴總是說,這年頭,沒幾個人對你是真心,隻有自己對自己好點兒了。
我怎麽把他忘了呢?柳晴調皮地一拍腦門,說,你還記得那個問你李小梅像什麽人的朋友嗎?他呀,是搞裝飾材料代理的,搞了十來年了,生意做到好幾個省……
那個問李小梅像什麽人的朋友叫馬軍,周圍的人都叫他軍子,他的妻子是李小梅的鐵杆朋友。一見麵,我就強烈地感到,這個軍子是個相當豪爽的人,也是個很了不起的人。軍子知道了我的來意,把大腿一拍,說,兄弟,這就對丁!你啊早該出來了。坐機關,你不就是在挨時間、混日子,等死嗎?軍子把他的生意簡單地介紹之後,相當幹脆地說,你在市裏租個店麵,貨從我這裏進。你在機關十來年,市裏、縣裏再怎麽著也有不少熟人。現在搞房地產的,流行精裝房,你隻要搞到一兩個單子,夠你消受幾年……
我的“怡家裝飾材料銷售公司”兩個月後,就正式開張了。店麵不大,一百二十幾個平方。店名是柳晴起的,店麵租金也是柳晴墊付的。我覺得難為情,柳晴說,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將來發達了,加倍還我就是了。要不你就算我入股,咱們有錢一起掙,虧本了共同擔。軍子給我鋪了差不多十萬塊錢的貨,說是等我銷售完了再還他也不遲。見我千恩萬謝的樣子,軍子一拍我的肩膀,說,起步都不容易,我們也是從那兒過來的。你是小梅和柳晴的朋友,不也是我軍子的朋友嗎……
軍子說得沒錯,起步確實相當艱難。差不多有一個月的時間,我都沒有做成一筆生意。開始幾天,店裏來的人還是不少,東瞧瞧西摸摸,但都是一些散戶,自個兒家裏裝修的,要的東西也不多,眼光還比較挑剔,尤其在價格上更是斤斤計較、分厘必爭。到後來,幾乎是可以用門可羅雀來形容我的慘淡境地了。店裏雇來的小曾,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時不時就在店門口轉轉,伸長了脖子東張西望,看樣子好像比我還著急。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我迎來了開張後的第一筆生意,而且是一個很大的單子,至少可以讓我掙到二十萬。令我怎麽想也想不到的是,促成這筆生意的竟然是主任,我原來在政府辦的主任。主任一進店麵就嗬嗬地笑,說,聽說你做老板了,恭喜啊。我今天把吳總帶來了,他正在給市裏建一批公租房。反正要采購不少東西,到哪裏不是一樣要買,看你們能不能合個作啊?
主任的到來讓我感慨萬千,一個人生命中的過客成百上千,而在關鍵時候特別是人生低穀中能夠幫助你的,不一定是那些天天和你在一起的所謂生死朋友,倒有可能是那些平常你不怎麽在呼、不怎麽起眼的人。回想起過去我對主任的種種猜疑、種種怨憤和不滿,我更是百感交集。主任和吳總連杯茶也不肯喝就走了,臨走時吳總遞給了我一張名片,說,具體的事,你和她談。
那名片上印著的名字是:林蕭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