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棋逢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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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消片刻,一切安置妥當後,阿六也將熱騰騰的酒菜放在了食案上。
    “草民陸嘉,參見狄巡撫。”阿六剛一退出,陸公子就一邊對著青衣男子行了個拜禮,一邊呈上了自己的名刺。
    “陸公子這是何意?”麵對陸嘉突然的舉動,青衣男子隻是目光微微一閃,爾後一麵接過名刺,一麵迅速扶起了陸嘉,“在下隻是一介書生,名喚狄安,陸奉孝切莫眼花了。”說著,就從懷中取出了一份名刺。
    聽到對方報出了身份,陸嘉的目光亦是微微一閃。他從狄安的手中拿過了名刺,看了兩眼名刺上的內容後,就立馬抱拳,含著些許歉意地笑道:“剛才某一時糊塗,還望樂平兄海涵,來,相逢即是有緣,你我當好好痛飲一番。”說著,就向狄安做了個請勢。
    狄安沒有推辭,稍稍回了個禮後,就緩緩落座在食案前。
    “其實樂平兄雖然不是狄公,但剛才那一番神斷卻也不比狄公差多少,實在是令我等平庸之輩佩服得五體投地啊。”剛一坐下,陸嘉就捧起酒杯,對著狄安誇讚道,“來,在下敬樂平兄一杯。”
    狄安一口飲盡杯中的美酒,擺了擺手說:“陸奉孝謬讚了,狄公何許人也,豈是我等草民能望其項背的。”
    “樂平兄太自謙了。”陸嘉若有深意地搖頭一歎,爾後似是想起了什麽,又莞爾一笑道,“對了樂平兄,在下愚笨,不知剛才你是如何猜出了我姓氏的呢?”
    狄安單手搖晃著酒杯,一臉隨意地說:“嗨,不過瞎貓撞上了死耗子罷了,不提也罷。”
    “哈哈哈……”陸嘉暢懷一笑,“既然樂平兄不屑講,不如就讓在下來拆解一二,權當助興如何?”
    狄安點了點頭,沒有言語。坐姿雖顯得有些隨意,不過兩道目光卻平靜得猶如結滿寒冰的湖麵。
    “那在下就獻醜了。”陸嘉拱了拱手,臉色顯得有些興奮,“這是一條通往武康縣的古道,雖然從這條道路前往武康隻需半個日程,但由於山高路險,所以除非趕路之人,一般都不會選擇這條古道。而觀方才某與阿六的談話,卻又表明在下並非初次走這條古道。而在我朝有誰會放著平坦大道不走,專走這種荒僻山路呢?其次,再看在下這一身打扮,雖看似樸素,卻也透著幾分富貴之氣。憑著這兩點,推斷出在下商人的身份想來也並非難事。”
    “有了身份的確定,再加之樂平兄之前定然見過在下腰間的家族玉佩,那麽說出在下姓氏也就有八成把握了。至於另外兩成,想來定是由於樂平兄注意到了某的口音與阿六的相同,而在湖州,武康陸氏恰好又正是赫赫有名的商賈之家。四條線索互相映證,道出在下姓氏也就水到渠成了。不知樂平兄覺得在下拆解得如何?”
    “不錯,紋絲不差,當浮一大白。”狄安的眼中閃出一縷興奮之色,捧起酒杯就是一飲而盡。
    “樂平兄謬讚了。”陸嘉猛啜了口美酒,借著酒興,似是無意地問道,“樂平兄既然來到這裏,想來也是要去武康了,難道你也是為了霸王顯靈一事?”
    “霸王顯靈?”狄安打了個酒嗝,臉上也顯出了幾分醉色,“我隻聽說江南景美,人更美,不知幾時又出來個霸王了?對了陸奉孝,你既然是武康人,不如給在下推薦幾個好去處唄。”說著,竟不忘了給陸嘉擠了擠眼睛,那意思就好像在說,你懂的。
    “嗬嗬,原來樂平兄也是性情中人啊。”見狄安有些放蕩不羈,陸嘉不禁微微一愣,他嘴角扯出一個幹巴巴的笑容,舉止雖依舊恭敬,目光卻變得有些冰冷。他將杯中美酒猛地一口飲盡,爾後有些歉意地說:“樂平兄,真是抱歉,在下不勝酒力,恐怕要擾了你的雅興了。”
    “唉!”狄安裝著失望地歎了歎氣,“真是可惜啊!”
    一夜相安無事,當狄安醒過來時,房內隻有狄春一人恭候在側了。
    “走了?”狄安一邊穿著衣服,一邊似是隨意地問道。
    “嗯。”狄春點了點頭,“陸公子說有事在身,所以就先行一步了。”
    狄安揉了揉太陽穴,卻不再開口,剛想伸個懶腰,房門卻猛地被踢開了。
    “混蛋!本女俠昨晚越想越氣,今日定要收拾你一頓方才甘心。”門一打開,一個身著淡黃衣裙的少女就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但見她柳眉倒豎,一雙本應溢滿靈氣的烏黑大眼此刻卻射出兩道逼人的目光。頭上雖紮著一個高高的馬尾辮,但額前卻依舊散留著幾綹青絲,微風拂過,倒有幾分俠客專屬的飄逸感。左手中的寶劍並未出鞘,不過右手卻已按住了劍柄,就好像緊繃的弓弦般一觸即發。
    “那個……”看著猶如天仙下凡的黃衣女子,即使一向以冷靜淡漠著稱的狄安也是忍不住眼前一亮。微微晃神過後,才語氣有些紊亂地說,“誤會,姑娘,昨日在下隻是……”
    “你這廝還敢胡言。”不待狄安說完,黃衣女子便一腳踹飛翻身前的案幾,厲聲打斷道。
    “你這刁婦好大狗膽。”狄春本就對黃衣女子沒有多少好感,眼下更是新仇舊恨一塊加上,提著雙拳,瞪著黃衣女子大罵道,“再不滾蛋,休怪我鐵拳無情。”
    “刁,婦!”黃衣女子壓著聲音從牙縫裏惡狠狠地吐出了兩個字,手中的寶劍頓時出鞘,房內的氣氛陡然冷卻了幾分。
    “等一下。”眼看黃衣女子就要動手,狄安連忙站了出來,他用手肘碰了碰狄春,而後一臉微笑地看著黃衣女子說,“狄春,冤有頭,債有主,這事與你無關,趕快出去。”
    “出,出去?!”不但狄春感到驚訝不已,就連黃衣女子也是一臉錯愕。
    “還愣著幹啥。”狄安一手抓起狄春的手臂,一手推著狄春的後背,“出去啊。”
    “好……吧。”狄春目光一閃,一臉無奈地垂首而出。
    “你這廝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狄春一跨出房門,黃衣女子就一臉警惕地問道。
    “咳咳,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狄安清了清喉嚨,挺直腰杆,一臉正氣地說,“大丈夫行於世,一人做事,一人當。在下本來就冒犯在前,自食苦果也是理所當然。畏縮逃避,又豈是大丈夫所為?姑娘,動手吧。”一番說辭字正腔圓,整個房間也仿佛被這高風亮節照亮了幾分。
    “你真不還手?”就好像一拳打入了水裏一樣,黃衣女子臉上的怒色頓時散了不少。
    “那是當然,今早本就想登門負荊請罪的。”狄安一臉誠懇地說著,“不過你既然來問罪了,要打要殺就悉聽尊便吧。”
    “真的?”黃衣女子心中雖還有些疑惑,不過語氣卻是平緩了不少,“算了,看在你態度還算不錯的份兒上,這次本姑娘就……”
    語未道完,阿六卻一臉焦急地闖了進來。
    “不好啦,唐姑娘,你的房間走水了。”
    “什麽?!”黃衣女子臉色一驚,轉身便衝了出去。
    黃衣女子剛一離開,狄安抓起包裹就像風一樣跑向了客棧門口。
    “不會弄出什麽大,麻煩吧?”剛一走到客棧門口,狄安便對著早已等候多時的狄春問道。
    “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了。”狄春一邊放好包裹,一邊自信滿滿地回道。
    “那就好。”狄安點了點頭,迅速翻身上馬,放眼四望,東方的天空雖已染滿紅霞,可他要去的地方卻依舊陰沉得可怕,就好像一片死海一樣,外表看似平靜,內部卻暗潮洶湧。他的心中忽然閃過一絲不好的感覺,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不過他並未因此而感到一丁點兒畏懼,眼中的光芒反而更加灼熱起來,就好像一個絕世高手終於找到了一個能與自己一較高下的對手一樣興奮。
    “駕。”他愣怔片刻,一抖馬韁,駿馬便朝著前方疾馳而去。
    狄春一邊策馬跟了上去,一邊回望了眼還冒著濃煙的三間客棧,無比好奇地問:“公子,你昨天到底給那母老虎說了什麽啊,怎麽把她氣成這樣了?”
    狄安撇了撇嘴,神秘一笑:“自己問她去。”
    一想起黃衣女子那凶悍的架勢,狄春就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知道狄安不願明說,隻好岔開話題道:“那公子,武康這個案子你準備從何查起呢?”
    “一個……”狄安拖著聲音,不急不緩地回道,“能吃飯的地方。”
    “能吃飯的地方?!”狄春嘟囔一句,撓了撓頭,又一臉期待地問,“難道公子又有什麽驚世奇謀?”
    “到了你就知道了。”狄安搖了搖頭,沒有多說。
    “一個能吃飯的地方?”狄春苦思無果後,隻好壓下好奇心,滿眼期待地望著前方,自言自語道:“那到底是個什麽地方呢?”
    就在狄安兩人縱馬狂奔之時,黃衣女子也終於察覺出了一些端倪。當她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間時,一股無名怒火陡然從心中噴湧而出。帶著一雙冰冷勝千年寒冰的目光,她幾步之間便跑到了馬廄前。
    不出她所料,狄安兩人果然溜了。不過讓她更加抓狂的是,那兩混蛋竟然順手把自己的坐騎也給帶走了。
    可!惡!
    盡管黃衣女子內功甚好,但卻依舊感到自己的肺快氣炸了。她一把扯過被釘在身前木柱上的一截布條,“馬放南山,留金房中”八個醜陋無比的大字頓時映入了眼簾。
    “混,蛋。”黃衣女子一把將布條撕成了粉碎,爾後盡量壓著脾氣對剛剛趕來的阿六問道,“有馬嗎?”
    “馬?”看著黃衣女子那一副凶悍的架勢,阿六吞了吞口水,聲音有些顫抖地回道,“小店隻有一頭拉貨的驢,不知您……”
    語還未說完,黃衣女子卻猛然拔出利劍,隻聽“嘭”的一聲炸響,一丈高的木柱頓時被劈成了兩段。木柱剛一滾落在地,阿六便一臉煞白,跪倒在地,連忙叩拜求饒。
    黃衣女子沒有理會阿六的舉動,隻是對著客棧的門口冷冷地說了句:“你等著。”與此同時,正優哉遊哉欣賞著路邊風景的某人卻突然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