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著她好叫她不跌倒的那陣觸感輕柔飄忽，霎時間讓人隻感覺是自己生了幻覺。
    身後三道或輕或重的呼吸急促，似乎正在被什麽不斷汲取力量。
    又迫於對歲妤的信任，連腳下的那一點位置都沒挪過。
    歲妤垂眸，指尖靈力流轉，徑自朝頂端的那道黑色身影而去，“我要是真的要了你們三個的命，你們給不給？”
    “給。”
    “歲歲想要，我就給。”
    “姐姐真的要嗎？我怕疼，姐姐不然輕點兒用好不好？真的不能再親親我了嘛......唔......”
    最後那點插科打諢沒說完，便再沒有力氣說出來讓歲妤聽到。
    要想瞞過天道，阮奕純要死，他們也要死。
    死得沒有半點轉圜餘地，才好讓這世界的所有氣運，都消散個幹淨。
    歲妤尖利的指甲劃破指腹，滴落三兩滴血，氤氳出濃鬱的花香來，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大樓內，竟還讓人覺得愉悅。
    死也值了——這是尚還僅存幾分意識的幾個人共同蹦出的想法。
    薄墨陡然一驚，哪怕沒有力氣都撐著咒罵道：“你們能聽見我說什麽？能看見我在幻想些什麽？不許你們看！”
    主動親他的姐姐隻有自己能看。
    “薄！墨！你竟敢......竟敢這麽肖想歲歲！你該死！”
    都快真成了一灘屍油的慕雲之強忍著惡心，恨不得抽死滿腦子都是齷齪思想的薄墨，那層屍油都快被燒沸騰了。
    “荒唐！給我停下你那些......”話說到後麵，薄渡甚至都沒臉承認這是自己的弟弟。
    因為......他的那些肮髒心思也被攤開來了。
    剛才知道自己要死了都沒事的幾個人陡然間慌亂起來，就四個人，吵得跟菜市場似的。
    歲妤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都閉嘴。”
    想便罷了，多說那些無用的做什麽？
    被肖想的苦主一聲輕喝，成功止住瀕死之際還要吵架的幾個男人話頭，臨到最後意識消散，都沒再有半點聲音發出來。
    ...
    歲妤冷靜數著黑暗之中的時間流速，在感受到大樓內的幾道氣息都完全消沒後，忽然抬手抓住想要重新回檔的天道碎片一枚。
    碎片在她手中崩裂，星河流轉，時光輪換，再度眨眼時，歲妤眼前便換了個地方。
    滿地都是喪屍的屍塊散落，無數堆疊起來、壘成高樓的喪屍潮安靜又透露著詭異。
    歲妤抬步越過那堆屍體，便看到雙眸發白、滿頭長發飄散的微生劫持刀而立。
    刀尖上的血不斷滴濺起水花，“滴答”聲清脆又沉悶，帶著黏濕的血腥氣，不斷往人鼻子裏鑽。
    男人那雙白瞳微微轉動，準確無誤“看”向歲妤走動的方向。
    刀尖對準她，毫無情緒起伏地砍下。
    歲妤的身形被刀尖砍碎、穿透，化作兩片泛起漣漪的水波似的，又再度縫合，其間無數血花迸濺。
    她轉身，才發現自己站的地方，原來正好是阮奕純站著的那塊地。
    阮奕純身死，微生劫的身形猛然頓住，像是卡頓的程序被強製暫停。
    男人眨了眨眼，好像又回到了一開始的狀態，重複著將刀尖砍下。
    兩次......
    三次......
    ......
    一千八百六十七次......
    最後，連歲妤都數不清到底有多少次了。
    她走到微生劫跟前，在男人察覺到什麽似的偏頭來尋她時，踮腳就要印上一吻。
    微風拂過的觸感輕飄飄的，似乎並沒有帶來任何反應。
    在即將吻上他的時候，歲妤一掌拍碎那道虛影，將藏在裏麵的又一塊天道碎片捏碎成渣渣。
    接二連三的失敗讓某樣東西開始震怒，開始發狂。
    偏偏祂又拿歲妤沒有辦法。
    歲妤的身份存在合理，既沒有違背小世界運行法則，又沒有突破整個世界力量的極限。
    如果祂能隨意處置祂所屬的原住民，那也用不著大費周章生出個係統抓來異世界的“救世主”救世。
    正是因為阮奕純來自異世界，能讓祂調動兩個小世界的力量為其所用，才有底氣和能力傷到微生劫他們。
    正巧，歲妤也利用利用這個漏洞，讓祂親手找來的異世之人，成為了解祂、讓秩序崩塌的利器。
    慕雲之的力量覆蓋住阮奕純，找不到力量錨點的天道縱使有天大的本領也無法施展。
    又加上有歲妤這個變數在，一切似乎都隻能被控製著顛覆。
    天上雷雲黑壓壓傾頹下來，將本來就被慕雲之力量弄成廢墟的暮光避難所全都劈爛。
    大樓化作黑灰飄散，將歲妤暴露在天雷之下。
    雷聲隱隱，竟要不管不顧先劈死歲妤作罷。
    在即將劈下天雷時，那道覆蓋一層黑色屍油的身影卻突然擋在歲妤跟前，逼得天雷不得不改換地方。
    誰料那道身影竟然拚著自己最後的力氣，直直往雷劫裏撞。
    那幾朵雷雲眼見慌了，發了瘋似的往後躲，可怎麽躲得過拚死全速飛身而去的慕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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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閃弧光中，那道身影被劈成了灰，最後朝歲妤看過來的目光中，淚水瑩潤而下。
    歲妤指尖不知何時落了滴水珠，圓滾滾在她指腹團著。
    唇上、眼睫墜著的，零星都洇開潤濕。
    下雨了。
    天上烏沉沉的雷雲散去，雨勢越發大了起來，水珠落在歲妤身上時，像是被一層什麽隔開，無聲滾落到一旁。
    被淋成落湯雞的照琬拿手擋在眼前好歹看清楚前麵的路，走到自己小祖宗跟前目瞪口呆。
    她就守在門外，不知道怎麽回事變成從地上爬起來的，又不知道怎麽回事暮光避難所都變成了一片廢墟。
    小叔他們幾個跟著祖宗一起進的大樓，結果隻剩下她飄飄欲仙的小祖宗一個人還站著。
    這到底發生了什麽？
    有沒有人能來給她解釋一下？
    快被自己念到崩潰的照琬身形趔趄兩步，差點沒直接倒在地上哀嚎。
    還是那點在小祖宗麵前要撐起來的自尊作祟，才讓她好歹先暫時穩住情緒。
    天上的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隱隱有哭嚎遍地。
    照琬轉頭看向四周，才發現自己站立的竟然是廢墟的最高點，往下望去，如同站在山穀堆，對底下的情形一覽無餘。
    無數好像還活著的人驚恐的表情頓在原地，像是被牢牢釘在臉上，逃跑的動作都略顯滑稽。
    越來越大的雨勢平添兩三分陰森，萬人窟裏整座基地的活人都被埋在地底，因為這場大雨被呈現在人前。
    雨水順著他們的屍體滑落，混著屍油變成黑水蜿蜒而下，五官逐漸扭曲模糊。
    就連所有人的身體，都在照琬的眼前就像是一塊黑蠟逐漸融化。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不是還有傳言說暮光避難所還是實力最強大、無人敢闖的禁地嗎？
    什麽時候變成了一座死城了？
    還是這麽詭異的死法？
    歲妤眼睫上墜著兩三滴淚珠，也不知是何時落下的，蹲下身子在那一堆黑色屍水裏翻找著什麽。
    半晌，終於摸到那塊已經被染黑的玉佩時，臉上緊繃的神情才略微有些放鬆。
    纖細蹙著的眉散開，雲霧般擁著暗夜中瑩瑩生光的雪色膚肉，雨夜中將那塊滿是罪惡和殺戮的屍地都照亮許多。
    玉佩裏飄出四道光團，在滂沱大雨中顯眼極了。
    歲妤皺眉，捏著玉佩甩甩手，又從裏麵甩出一團灰色的坨子。
    “這......”照琬好奇。
    “你小叔他們。”
    言簡意賅解釋完之後，歲妤也不等她反應過來，將自己渾身的靈力分散注入那四團光亮內。
    甫一聞到熟悉的味道，哪怕暫時沒有理智可言，那幾團也跟突然吃了什麽上癮的藥物似的，不要命一樣往歲妤身上湊。
    在一個接著一個被歲妤扇飛之後才老老實實列隊圍著歲妤打轉。
    至於那團灰色的......
    歲妤隨手渡了點剩餘的靈氣過去，就這，還差點被氣急的某兩團瘋搶。
    實在是太沒有秩序！
    忍無可忍，歲妤捏著他們一個個開始幻化出迷你身形的小脖子，挨個敲了兩記才讓他們服服帖帖蹭著不敢再造次。
    不過十分鍾左右的時間，照琬瞪大的雙眼裏，明明白白逐漸映照出來四道人形。
    哦，還有一個可以開口說話的灰團子。
    一開口聲音難聽得要命。
    嫌棄甩手將那煩人的東西扔遠些，歲妤指尖靈力化刃，故技重施將自己的心頭血分別渡到四人身體內。
    靈力聚形，有魂無身，還需要血肉做引，才能真正凝聚出來他們的肉身。
    為了瞞過天道，他們四個確確實實是真的身死道消了。
    但......有靈氣空間這個作弊神器的存在，如果不加以利用，歲妤就真成了個幹傻事莽事的蠢貨。
    自古修士修仙，為的便是與天齊壽。
    又因為修仙界實在是太過於弱肉強食，比之現在的末世過分多了，各種壓迫下應運而生的逃命手法自然也就衍生出來。
    碰巧，歲妤能在三千修士紛紛應劫消散於天地的境地下存活下來，還保留了大部分實力，雖然受製於現在的天地法則無法盡數施展，她知道的保命方法隻多不少。
    據說有一門從上古便傳下來的法子，用一處能躲避雷劫的小天地做隱蔽，放置一縷神魂在其中，就算本身在雷劫下身死，一樣能通過這點神魂重修肉身。
    當然，現在不同於那時的修真界。
    沒有足夠的靈氣，如果單單隻靠微生劫他們幾個自己，這個方法無異於癡人說夢。
    但因為有歲妤在，她以自身作為媒介，引渡整個玉佩空間內的靈力分別渡入微生劫四人體內，再輔以自身血肉，助他們重修肉身。
    那團灰色光點，就是阮奕純了。
    歲妤利用他做幌子引出天道，自然就會遵守承諾留他一命。
    順手，還能將他送回原本的那個世界。
    不需要在這個小世界存活，身體當然也用不上，浪費多餘的靈力也沒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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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他回去的節點......歲妤可不敢保證。
    例如出車禍被帶進這個小世界的，回去了當然也就是被車撞了之後的常規事件發展。
    植物人什麽的結果......雖然不算是大家想看到的結果，也隻能苦果讓他自己吞了。
    誰叫他踩油門想碾死剛剛被自己撞到的那個人才會出的車禍呢。
    ......
    沒什麽幹係的人不需要再去理會，照琬的注意力此刻隻集中在自家小叔的身體上。
    論一個生活在現代社會，講科技講科學的優秀青年見到這等怪力亂神的現象時，會有些什麽一驚一乍的表現。
    這一點照琬完全可以寫出一大篇兩萬字的論文。
    眼睜睜看著剛才還是一個小光團的小叔，從迷你身形，一直長到成年男人正常的大小，甚至......還沒穿衣服~
    ！！！
    照琬挪轉視線，躲開自家小叔突然睜開死死瞪著自己的視線。
    肯定的，還有其他三道接連瞪著她的死亡視線。
    不就是看了幾下腹肌而已嘛......小祖宗都給你們遮得嚴嚴實實了。
    一點沒有男寵的自覺！
    照琬嘿嘿朝歲妤笑笑，試圖博取自家祖宗的幾分關愛，被她含笑給一巴掌拍到腦袋上時，還委屈巴巴縮著脖子不服氣呢。
    歲妤無奈歎聲，對她照常缺根筋、心大的性子也是不知說些什麽。
    前頭那一排四個隻是恢複意識、身體卻被定住無法動彈的身體逐漸成型，歲妤心頭血流出越久，臉色便越慘白。
    毫無血色、蔫噠噠的神情幾乎讓那四個隻能被動接受的男人咬碎了牙齒，盡力想要掙脫這點給予，將一切都還給歲妤。
    “再動，我傷得更重。”
    輕飄飄一句話打斷他們所有動作，讓幾個以為自己早就要死的男人猛然意識到什麽。
    “歲、歲......你、你早就算好要用自己的力量留住我們？”
    微生劫剛開始說話磕磕絆絆，焦急說到最後越來越流暢，滿臉痛色。
    薄渡、薄墨兄弟二人更是恨不得以身代之。
    就連傷得最重、還未恢複意識的慕雲之，都半闔著眼眸眼睫劇烈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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