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妤被他扶著坐起身，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本來就很近。
    他說出那句話時的熱氣似乎擦著耳廓往臉上撲，認真、虔誠。
    歲妤罕見怔愣片刻，偏頭去看陸琛的表情。
    過近的距離讓她能輕易看清男人眼底湧動著的幽深，眼下薄薄一層的青黑更是讓他嚴謹到在提什麽正經建議的臉變得淩厲、鋒芒逼人。
    是和他平日裏凶她支使她時完全不同的樣子。
    她唇瓣輕抿，潤紅的兩瓣軟肉沁著才舔舐過留下的一層水光，擠壓出輕微的肉感，讓陸琛的目光下意識黏在上麵。
    正要說些什麽時，門外忽然傳來推門聲，以及......
    “你在說什麽？”
    二人都極其熟悉的一道質問從門外傳來。
    歲妤驚喜地抬頭，唇不小心擦過陸琛的下頜也不在意，興奮地往外看去，“哥！”
    陸琛甚至沒來得及回味二人偶然的親密接觸，手臂就被大力往外扯。
    他順勢往旁邊一閃，恰好就站在歲妤床邊，和歲妤半靠在床上的身形平齊，一道看向霍澗華。
    陸琛心裏沒什麽挖兄弟牆角的不自在，據他所知，霍澗華似乎也從來沒對家裏人表述過。
    之前他用來搪塞打發周彥的話術，在確認自己心意之後，陸琛也沒放在心上。
    沒有外在證據的口頭約定，做不做數就隻能靠運氣和良心了。
    很不幸，良心這東西，陸琛視情況來決定這會兒值不值得持有。
    唯一不確定的，就是歲妤......
    他偏頭看了一眼，正好能看到女孩眼裏做不了假的欣喜和依賴。
    心裏一沉，陸琛反倒亢奮得渾身顫栗。
    沒關係，耍心機，他最在行。
    狀似友善地朝已經抱著歲妤的霍澗華笑了笑，他不經意間露出脖子和肩膀連接處昨晚被咬到的那個牙印。
    小巧一個，在解開兩顆扣子的衣領遮掩下露出一半，紅腫、見血，卻足夠曖昧。
    門外才跟進來的周彥默不作聲，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
    他今天難得穿了件的正式中山裝，站在那兒應當是很惹眼的，偏偏......
    想讓注意到的那個人，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到了另一個男人身上。
    周彥沒說話，隻是用指尖摩挲著扣到最頂端那顆的扣子，站在屋子進門的角落處。
    陸琛冷嗤一聲，他才不會像這傻子似的呢，他有足夠讓歲妤心動的條件和資本。
    他隻看向唯一對自己暫時有一丁點兒威脅的霍澗華。
    笑容友善，似乎並不對霍澗華之前算計他讓他來紅河村這邊的事情上心。
    霍澗華的眼底驟然掀起巨浪，他不是傻子，剛才見到的那幕、聽見的那句話，都清清楚楚表明了——
    他把一隻狼親手推到了歲妤身邊。
    霍澗華視線在陸琛襯衫遮蓋下的那半邊牙印上停留半晌，轉瞬就又控製好了自己的情緒，“歲歲想我了沒有？”
    歲妤連連點頭，在他懷裏熟練找了個姿勢窩著，眼眸亮如星子，“想了，我是不是能回去了呀？”
    “我還想霍姨濃濃霍叔她們了，你們不會是把我忘了吧？”
    歲妤越說越覺得可能，否則怎麽已經過了一個多月才來看她。
    頓時悲從中來，癟著嘴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她不想一直留在紅河村受苦啊。
    或者......剛才陸琛的話在歲妤心裏留下一絲淺淡的痕跡。
    她好像......並不是不能考慮陸琛剛才的建議。
    知根知底，他也是大院子弟，說不定嫁給他自己還不用離開霍姨她們了呢。
    霍澗華失笑，並不知曉歲妤這會兒想些什麽。
    抬手掐著她臉頰上明顯吃胖了一點兒的軟肉輕輕揉，打斷她的思緒，“怎麽會呢？”
    “明穠給你準備了很多東西，還有我爸媽，你會喜歡的，起床穿衣服去看看好不好？”
    兩個司機加上他，日夜連班倒地一直開車，需要七天的距離，被他們硬生生縮短到三天。
    他隻是沒想到，會一來就遇上這樣一副場景。
    歲妤眼睛亮起，“好。”
    房間內隻剩下周彥和陸琛兩個人。
    周彥看向陸琛，麵露疑惑，“你剛才說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你別忘了，是你自己親口說過她有個青梅竹馬的哥哥。”
    這句話隱含的意思，哪怕是個沒讀過多少書的也能輕易聽出來。
    也就是說——陸琛剛才那個“結婚”的提議，就是他口中所說令人不齒的“犯錯”。
    他在挖兄弟牆角，並且試圖讓歲妤也背負上一些不太好的心理負擔。
    周彥自知自己沒什麽能一直陪在歲妤身邊的機會，但那個人，也絕對不能是心思深沉的陸琛。
    他太理智太聰明，歲妤會很容易吃虧的。
    陸琛唇角含笑，看起來溫文爾雅，任誰也無法看出他半點不好，“這話說得好像不太對？我隻是基於互惠的立場給她個提議而已，至於是否同意......”
    陸琛停頓片刻，指尖扶了扶眼鏡鏡框，“那就看歲妤是否心甘情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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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兩句話將周彥堵了回去，陸琛沒時間再和他繼續糾纏。
    也沒想著這時候上去著霍澗華的眼，找來王鵬開車去往鎮上。
    連王鵬都隻把車開到鎮上飯店，就被陸琛吩咐去做其他事情，並不知道他到底最後去了哪兒、幹了什麽。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歲妤扒拉完霍姨明穠她們給自己帶的東西，拿著一套裙子在鏡子前比劃。
    “我都好久沒新裙子穿了，謝謝哥哥。”
    該嘴甜的時候歲妤一向是最會哄人的那個，笑得眉眼彎彎，簡直能讓人心都甜化了。
    霍澗華的嘴角下意識上揚，一直沒放下來過。
    突然間想到什麽，他嘴角緩緩變得平直，連日連夜趕路依舊神態昂揚的臉上陡然變得淩厲。
    他狀似無意地試探道：“歲歲和陸琛這段時間接觸得多嗎？”
    “不多啊。”歲妤換了條的確良的裙子在身上比著。
    這條裙子看起來不顯眼，顏色也偏灰調，剪裁卻很利落大方，將她身上哪哪兒的優點都凸顯出來了。
    一看就是霍姨又或是明穠早早給她做好的。
    他們從車上拿了大包小包又回到房間，周彥在廚房裏正和霍澗華的兩個警衛員一起做飯，煙火氣“呲啦”冒著火星彌漫整個小院。
    歲妤住的房間裏本來就給用碎花布簾隔了塊小地方出來，平常給她用作抹身子的，此時正好拿來換衣服。
    她掀開簾子進去，拉鏈拉開的輕微響動很快傳來，連就坐在床邊凳子上的霍澗華都僵住片刻。
    以前......歲歲有這麽對男人不設防嗎？
    這個念頭一瞬間就從腦子裏劃過，霍澗華來不及反應，就被歲妤的話打斷思緒。
    “他每天除了看著我和周彥不要走太近，就是凶我，差點還要我去幹活呢......”
    歲妤吧啦吧啦講了一長串，還不容易抓著個能告狀的人，越說越氣，“哥你怎麽找這麽個人來照顧我？”
    “你是不是也是故意的，就想我多吃點苦......誒呀......”
    霍澗華猛地站起身，“怎麽了？”
    隔著一層布簾子，歲妤可憐巴巴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卡著我頭發了，弄不開......”
    “好疼哦。”
    霍澗華深吸一口氣，很是無奈，“你穿了多少了？”
    歲妤感受了下自己將將拉到肩胛骨那處的位置，如實說了。
    那倒是不會有什麽暴露的。
    霍澗華指尖揪著布簾，“那我進來？”
    “嗯，你快點兒，我疼。”歲妤催促。
    碎花布料是周彥從鎮上新買的，不透氣也不透光，平常歲妤換衣服都會點燃裏麵一直掛在牆上的煤油燈，光線也不強。
    此時霍澗華掀簾子進來，不期然透進更多光線，貪婪地覆了一層在那瑩潤雪白的肩頸上。
    霍澗華從來不會這麽越線，他向來是克製的。
    如果不克製，可能早就被發現對歲妤的心意了。
    他不願意歲妤在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心意的時候知道他的心思。
    正是因為太了解歲妤了，她嬌氣、又心軟，所以很容易會被一個直白表述愛意的假象迷惑。
    霍澗華知道，隻要自己開口，哪怕為了不離開他父母和熟悉的環境，歲妤都會同意。
    但那不是歲妤最本能的想法。
    這十幾年，他在努力，讓歲妤學會依賴他，學會什麽是最衝動最原始的愛。
    這次她的下鄉純粹是個意外，但霍澗華一開始也抱有過要讓歲妤嫁給他的想法。
    他無法看見歲妤受苦，同樣，看著歲妤長大的霍家全家都不願意。
    可衝著歲妤來的那人似乎早就意識到了這條“捷徑”，霍澗華的個人資料因為涉及軍事最高機密被暫時凍結。
    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但......要想打結婚報告、接納身份也許存疑的歲妤，短時間來看是絕對不可能的了。
    他隻能在最短時間內聯係好歲妤下鄉的地點，周彥人品過關，紅河村足夠偏僻。
    歲妤在紅河村，不僅不會受苦，還能徹底避開這次的陷害。
    加上時任邶省書記來到紅河村考察的陸琛庇佑，歲妤的安全係數甚至比他們還要高些。
    最多不過半年時間，他能把所有影響歲妤和他的隱患都解決掉。
    他的思緒回攏，直視歲妤算不得裸露、卻能輕易讓他失態的背影，抬手拉拉鏈的動作隱隱還有點發顫。
    歲妤不知道他短短時間內腦子裏有那麽多想法，繼續吐槽過陸琛之後，話頭一轉倒是對周彥大誇特誇。
    “哥你不知道，周彥照顧我比霍姨還細致，給我打洗腳水、抓螢火蟲，他還會編草螞蚱和花環呢，好漂亮的。”
    “我還挺喜歡他的，他人真好。”歲妤遵從本心，將周彥的表現如實匯報給霍澗華。
    她知道霍澗華拜托周彥照顧她的，做得好，自然要有報酬。
    最好是也一起把周彥帶到京市去，到時候還能給她織草螞蚱。
    如果不行......那就多給他錢讓他多養點豬，變成全國的養豬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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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歲妤被這想法逗得直笑，很期待看見周彥一向表情平穩的臉上出現被很多豬弄得崩潰的無奈。
    霍澗華手心裏還握著歲妤的一攏長發，心卻狠狠沉下去。
    這種談論的語氣......隻會出現在歲妤極其信任、喜愛的人身上。
    以前，隻有他和自己父母、明穠算得上，現在......
    難道要加上一個周彥嗎？
    才認識一個月左右的周彥？
    霍澗華眼底深色加重，垂下眼皮，給歲妤隨手編了個側麻花辮，淡聲回應歲妤的話。
    門外。
    周彥捂住自己開始發痛發癢的傷口，隻覺得昨天晚上歲妤咬得太輕。
    剛才......歲妤是說，她喜歡他？
    眼前發暈的周彥壓根聽不出來歲妤話裏其他的意思，他隻知道，歲妤說喜歡他。
    “不是說喊首長他們吃飯嗎？怎麽站在這兒？”端飯盆出來的警衛員好奇。
    周彥猛地回神，抬手敲門。
    ......
    一轉眼，霍澗華就在紅河村打停了兩天。
    這已經是極限了。
    他是真實領了任務出來的，保證任務質量的前提下有自己的死心可以，但要是本末倒置，霍澗華自己都會唾棄自己。
    這兩天時間他對歲妤、周彥、陸琛三人的情況摸得很清楚。
    歲妤仍舊是那副沒心沒肺、隻要不吃苦什麽都吃的嬌氣樣。
    那天所謂的“喜歡”，也不過是特定環境下產生的依賴。
    暫時不急著掰正。
    但周彥可能並不這麽想。
    ——他對歲妤的照顧，太出格了。
    霍澗華信裏電報裏說的“關照”，隻是想讓歲妤不要下地、不要吃苦，但細致到連晚上洗腳都要親自動手這種程度......
    還有陸琛。
    精明到不行的一個人，連多說兩句話都覺得浪費時間，他會和歲妤頂嘴。
    故意去惹怒歲妤，似乎很是享受歲妤跳腳的模樣。
    霍澗華垂眸，臨走前找了周彥。
    “這段時間多謝你關照歲歲，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助的盡管和我說，至於其他......”
    “對了，麻煩你幫我再看著陸琛。”
    “歲歲單純，她不太能知道別人對她的算計。”
    似乎隻是找周彥交代基本的這兩句話，吉普車開走，揚起一臉塵土。
    周彥站在原地，沉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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