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聽著，山水便發現，那靈流脈脈絡外圍，有許多細小的，宛若還活著的根須，它們如一條條小蟲般，捕捉靈脈之中溢散的靈氣，在土中慢慢生長挪動。
    山水猜測那是姬容樹身留下的斷根，但祂此時的身形長大，已經進不到靈脈之中查探，隻能將心神沉入權柄之中，推著靈流在地下脈絡之中四下走；
    祂見那些根須雖有化樹的趨勢，但隻在土層之中生長、並未插進靈脈之中，便不再管。
    祂心道若真要知道是何物，便隻能等姬容回來才能確認了。
    有別於中州的熱鬧，部州與西州交界處的苦水湖畔，領著五千將士的姬容、角玨正與一大群修者隔湖對峙。
    部州的生靈，因為常年動蕩，變得各個心智堅定，修為境界上的威壓在部州不是絕對管用。
    雖然這些悍民單個弱小，但當他們合在一起時，便形成一股極強的氣勢，令他們膽大包天。
    姬容一行離開丹穴山脈時，山水便說部州風氣不好，裏外上下都爛透了，是九州之中最差的地方，牠們不僅禍害自己境內的修者們還，常感染周邊的族群，令單純的修者墮落。
    姬容來到這裏後，才明白仁厚溫和的神君為何會如此評價。
    這些與姬容對峙的這群土著是從何而來呢？他們從部州各山各水中來。
    他們一聽得自個頭目說了共主將至的消息，便跟著自家頭目、打著迎接共主的名號聚眾而來。
    甫一見麵，還未拜見、他們就搶在前頭、齊聲朝著姬容索要起了錢財。
    隱在中間修為精深些的頭目們還七嘴八舌地解釋道:"這位大人，咱們部州就是這般，誰做新首領都行，但你們是第一次來，是要給錢的。"
    "不給錢，我們就不認你做共主"雲雲。
    是的，部州的首領，無論是外來的，還是內部生出的，都會在宣告時，撒上許多靈晶，看一出萬靈搶食的大戲。
    因為首領更迭的速度很快，有時候今日灑了錢，明日腦袋便如瓜般破灑在地上，於底層修士而言，卻又是可以輕鬆過活的許多天，久而久之，大家樂此不疲。
    天上掉下來的靈晶、使得部州諸修心底滋生出填不滿的貪婪洞窟，它們同掌權者一道、加速腐化了部州這片土地。
    不過，這類拾撿靈晶大戲隻有自由的底層修士才能參加。
    奴隸們則隻有在主子們大發慈悲、將籠子的禁製解開時，才能看一眼那些自由的生靈踩在鬆軟的土地上歡快的撿著靈晶。
    啊！多麽美妙！這般的場景是籠中的血肉皮囊們遙不可及的夢想！
    那些造過戲的大族早已成為曆史；
    但這大戲的故事卻遺留在部州的土地上，被一代又一代新鮮的首領與自由民繼承著、口口相頌。
    現如今，這些口口聲聲對姬容說著"咱們部州"的修士，身份有些特殊，卻不例外。
    他們中的許多、明明在不久前、還是關在籠子裏待賣的血肉，是山水神君到來後將他們放出來消了奴印，才得以重新恢複自由身。
    可這世道上，未被教化的野生修士呀，曆經千辛萬苦脫離了為肉為奴的命運，不先動腦子思考如何從這血腥的世道脫離出來，便迫不及待地往曾經夢想的階梯之中紮去、爭做這破碎世道裏割向弱者的新刀。
    那修為強些的，轉過頭來順應民意成為血肉賣奴隸買賣的大小新頭目，
    那修為不夠的，也迫不及待地自薦成為新頭目們的爪牙。
    苦水湖畔圍著姬容一行的，除了這類重獲新生的奴隸們，
    還有少量來自大小族群、在隊伍裏煽風點火的殘民，
    剩下的，便是部州的野民。
    因著部州諸山神突然集體與本地族眾反目、並將他們殺了個幹淨，不過三天，底下沒有土地、四處流竄的野民們，便敏銳地發現平日裏大肆捕撈的強者們皆不再出，他們便知道，這些壓迫者們又死了！
    他們又不用再東躲西藏了！
    一開始他們很高興，競相奔走
    高興完，就陷入氣息深厚的茫然裏；
    待茫然後，他們便也被大勢裹挾著、競相地加入部州新生的各色幫、派之中。
    沒辦法，若是他們不盡早加入勢力，求一道身份，他們就會再次淪為誰都可以抓來吃、抓去賣的野民。
    這些求存的底層修士，早就對和平失去了信心，他們做不上頭目，就抓住機會做幫凶。
    他們往日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如今變天了，他們就搖身一變做引路者，帶著爪牙們去熟悉的地方搜抓血肉皮囊。
    這八千餘名參差不齊的修者被新頭目用過往掐頭去尾的故事集結於此，便是渴望新共主會如故事裏來部州掌權的修者一般，為了得到部州的土地與民眾的臣服，就尊重部州的俗例，給第一批迎接者們撒上許多財寶。
    他們自覺這是天上即將掉下來的饋贈，於是乎，劫道裏，偷道裏，掘道裏，偽道裏稍微有些膽子的都來了。
    角玨看著湖旁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修者，眯眼沉聲道:"彩鳥，這些渣滓如此貪婪，簡直是不識好歹，都殺了吧。"
    姬容對著角玨搖頭道:"這麽多，若都殺了。咱們如何吃得完；
    再說了，你瞧瞧他們身上背著的瘦崽子
    看看他們腿上的黑泥痂；
    如此落魄又不注重衛生，說不得身上的肉也是臭爛的，定也好吃不到哪裏去。"
    角玨冷哼道:"你又心軟。"
    姬容歎道"大哥啊，我聽過一句話，叫:窮山惡水出刁民
    也還聽過一句話，在壓迫中長大的崽子，必然會成為新的壓迫者
    因為牠們在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時刻隻學會了各種壓迫的招數，牠們固然會痛恨壓迫牠們的家夥，但若給牠們機會，牠們一定會青出於藍勝於藍，壓迫其他的弱者。
    如今咱們眼前的這群老的是教不會了，新的卻不一定。
    咱們先震懾一番，若他們不知悔改，再殺不遲！"
    說罷，姬容拔出腿上的三刀道:"擋路者，一律按謀逆處死！"
    身後五千將士聽得這話，皆開口喝道:"擋路者，一律按謀逆處死！"
    強大的聲勢令湖那頭的八千烏合之眾不由得往後退，但很快又被一聲聲低低地虎狼嚎聲趕回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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