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經翻過那座山(連載四百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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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事入家門
    清晨,林小麗在鬧鍾響起時睜開了眼睛,她眨了眨有些幹澀的雙眼,感覺喉嚨發緊。窗外,村裏的公雞正在打鳴,遠處隱約能聽見早起農人下地的腳步聲。
    她翻了個身,看了眼手機上的日期——11月22日,農曆十月十五。丈夫張建祥還在身旁熟睡。林小麗輕輕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替他蓋好肩膀。
    床頭櫃上的台曆被她用紅筆圈出了幾個日期,那是上個月生理期的記錄。林小麗算了算,本月的例假已經推遲了十天,以往最多也就推遲一個星期。她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腹部,那裏依然平坦如常,卻似乎已經有了某種微妙的變化。
    “唔……”一陣突如其來的惡心感湧上喉嚨,林小麗猛地捂住嘴,輕手輕腳地下了床,連拖鞋都來不及穿就快步走向衛生間。自來水嘩嘩地流著,林小麗捧起一捧水拍在臉上,冰涼的水珠順著臉頰滑落。
    回到臥室,張建祥依然睡得香甜,嘴角微微上揚,不知夢見了什麽好事。林小麗坐在床邊,感覺頭暈目眩,胃裏又是一陣翻騰。她輕輕推了推丈夫的肩膀:“建祥,醒醒……”
    張建祥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妻子蒼白的臉色,立刻清醒過來,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怎麽了?哪裏不舒服?”他的聲音還帶著睡意,但眼神已經變得清明。
    “我……我有點惡心,頭也暈。”林小麗聲音虛弱,“可能是...生理期推遲太久了。”
    張建祥聞言愣了一下,隨即眼睛亮了起來。他抓起床頭的手表看了眼時間:“才七點半,縣醫院八點上班。咱們收拾一下就出發,正好趕上第一個掛號。”說著已經跳下床,從衣櫃裏胡亂抓出兩件衣服。
    十分鍾後,他們的車已經停在了縣人民醫院門口。初冬的早晨,醫院門口人來人往,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
    “我去給你掛內科。”張建祥說著就要往掛號處走,他的皮鞋踩在水泥地麵上發出急促的噠噠聲。
    林小麗拉住他的胳膊,臉頰微微泛紅:“等等……我覺得,可能該掛婦產科。”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一個詞幾乎含在嘴裏。
    張建祥愣了一下,眼睛突然睜大,嘴巴微微張開:“你是說……”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妻子平坦的腹部。
    “隻是可能……”林小麗低下頭,手指絞在一起,“我也不確定……”
    婦產科在二樓走廊盡頭。候診區的長椅上已經坐了幾個孕婦,有的肚子已經高高隆起,有的還看不出什麽變化。消毒水的氣味在這裏更加濃烈,混合著某種特殊的藥味。林小麗攥著掛號單,感覺手心出了汗。
    診室裏,四十多歲的女醫生聽完林小麗的描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先做個尿檢吧,結果很快出來。”她的聲音平靜而專業,卻在林小麗心裏激起一陣波瀾。
    檢驗科門口,林小麗接過護士遞來的塑料杯,手指微微發抖。廁所隔間裏,她深吸一口氣,牆上“請將樣本放在指定位置”的標識牌在她眼前晃動。完成取樣後,她用洗手液反複搓洗雙手,水流聲在安靜的衛生間裏格外清晰。
    半小時後,當護士叫到林小麗的名字時,兩人同時站了起來,張建祥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垃圾桶,發出“咣當”一聲響。
    檢驗單上那個小小的“+”號讓林小麗的手微微發抖。雖然心裏早有預感,但親眼看到結果還是讓她眼眶發熱。
    “恭喜,確實是懷孕了。”醫生微笑著說,眼鏡後的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如果想確定具體孕周,建議做個彩超。”
    林小麗轉頭看向張建祥,後者正盯著那張檢驗單,嘴巴微微張開,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才發出聲音:“真……真的?我要當爸爸了?”
    走出診室時,張建祥小心翼翼地扶著林小麗,左手虛護在她腰後,右手拿著檢查單看了又看,仿佛那是什麽稀世珍寶。走廊上迎麵走來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張建祥的目光不自覺地追隨著那個圓潤的肚子,嘴角咧得更開了。
    “別這樣,我還能走。”林小麗忍不住笑了,但心裏卻湧起一股暖流。她想起醫生說的“注意休息,加強營養”,突然覺得肩上多了一份甜蜜的責任。
    回家的路上,張建祥開得比平時慢了許多,遇到坑窪處都要提前減速。他時不時側頭看妻子一眼,嘴角的笑意怎麽也藏不住。“要不要去買點補品?”路過藥店時他問道,“或者去超市買些水果?媽說孕婦多吃蘋果好……”
    林小麗靠在座椅上,手掌輕輕覆在平坦的小腹上,想象著裏麵正在孕育的小生命。“先回家吧,”她輕聲說,“我想把這個消息親口告訴爸媽。”
    車剛停在家門口,張建祥就迫不及待地衝進院子,連車門都忘了鎖。父親張開雲正在給那幾盆心愛的蘭花澆水,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聽到腳步聲,老人頭也不回地說:“大清早的,跑哪去了?”
    “爸!”張建祥的聲音裏透著掩飾不住的興奮,像是揣著一個天大的秘密終於可以宣之於口,“小麗懷孕了!”
    張開雲轉過身,皺紋裏都擠滿了笑意,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真的?太好了!咱們老張家有後了!”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剛進門的林小麗麵前,想說什麽又不知如何表達,最後隻是笑著說,“好孩子,快進屋休息。想吃什麽跟你媽說,讓她給你做。”
    就在這時,餘自燕從廚房探出頭來,手裏還拿著沾著麵粉的擀麵杖:“什麽事這麽高興?大清早的吵吵嚷嚷。”
    “媽!”張建祥幾乎是跳著過去的,像個得了獎狀的小學生,“您要當奶奶了!小麗剛在醫院檢查的!”
    餘自燕手裏的擀麵杖“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在水泥地麵上滾了幾圈。她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林小麗麵前,上下打量著,突然一把抱住她:“哎喲我的好媳婦!”鬆開後,她又緊張地問,“餓不餓?想吃什麽?媽這就給你做。”她的目光在林小麗腹部流連,眼中的喜悅幾乎要溢出來。
    被婆婆的熱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林小麗點點頭:“是有點餓了,醫院旁邊沒買東西吃……”
    “正好!我熬了小米粥,還蒸了豆腐包子,茶葉蛋也煮好了。”餘自燕拉著林小麗的手往餐廳走,“懷孕的人最不能餓著,得少吃多餐……”她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回頭瞪了兒子一眼,“建祥,去把院裏的躺椅搬來,讓小麗吃完飯能躺著歇會兒。”
    餐廳裏,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紅木餐桌上。餘自燕端上來的小米粥冒著熱氣,金黃的粥麵上浮著一層厚厚的米油。豆腐包子皮薄餡大,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林小麗突然覺得餓極了,胃裏像是有一個無底洞。
    一家人剛坐下,院門突然被推開。一個拖著行李箱的女人牽著個男孩走了進來,行李箱的輪子在水泥地上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姐?”張建祥驚訝地站起來,筷子掉在桌上,“你怎麽回來了?”
    張建群風塵仆仆,但精神很好。她穿著一件米色風衣,頭發簡單地紮在腦後,眼角有幾道細紋,卻掩不住眼中的光彩。“好不容易請到假,”她笑著說,聲音有些沙啞,“再不回來看看弟妹,我這個大姑姐也太不像話了。”她轉向林小麗,歉意地笑笑,“建祥結婚時我實在走不開,抱歉啊。”
    林小麗連忙站起來:“姐,快坐下吃飯吧。”注意到張建群眼下的青黑,顯然是連夜趕路的疲憊。
    張建群拉過身邊的男孩:“小龍,叫舅舅、舅媽。”
    十歲的沈小龍眼睛亮晶晶的,穿著一件藍色羽絨服,背上還背著個小書包。他乖巧地叫人:“舅舅好!舅媽好!”
    林小麗突然想起什麽:“等等,我去拿個東西。”她快步回到臥室,從抽屜裏取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紅包——這是本地新媳婦見婆家小孩的習俗。紅包是她上個月就準備好的,當時還想著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用上。
    “小龍,給。”林小麗把紅包遞給男孩。
    “謝謝舅媽!”沈小龍開心地接過。
    張建群從行李箱裏拿出幾個包裝精致的藥瓶:“小麗,這是我特意從省婦幼帶的孕期維生素和微量元素補充劑,進口的,外麵藥店買不到你備孕和懷孕都用得上。”她熟練地擰開一個白色藥瓶,“這個每天一粒,飯後吃……”
    林小麗接過藥瓶,感動地說:“姐,你太周到了。”她注意到藥瓶上的外文標簽,還有張建群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手指——那是一雙經常消毒的、醫護工作者的手。
    “應該的。”張建群拍拍她的手,動作輕柔而專業。
    餘自燕端上熱騰騰的小米粥和包子,又特意給林小麗盛了一碗熬得濃稠的粥油。“這個最養人,”她說,“我懷建祥的時候,就靠這個補身子。”
    “小麗,難道你懷孕了?”張建群好奇地問。
    林小麗點點頭,嗯了一聲。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其樂融融。張開雲難得地倒了杯酒,說要慶祝一下。張建祥不停地給林小麗夾菜,很快她麵前的碗就堆成了小山。沈小龍好奇地問著各種關於寶寶的問題:“小寶寶什麽時候出來?”
    “他會叫我哥哥嗎?”惹得大人們笑聲不斷。
    飯後,林小麗想出去走走消食。剛走到院子門口,隔壁的二嬸趙紅豔正好路過,手裏挎著個菜籃子。
    “喲,小麗!”趙紅豔眼睛一亮,快步走過來,“這氣色……莫不是有喜了?”她的目光毒辣地在林小麗腹部掃過,又看了看她的臉色。
    林小麗害羞地點點頭:“嗯,剛去醫院檢查的。”
    趙紅豔一拍大腿:“我就說嘛!這臉色一看就是喜脈!”她熱情地拉住林小麗的手,“走,去二嬸家坐坐,我剛做了桂花糕,孕婦吃了最好了!聽說你婆婆家的酸菜也是一絕,懷孕的人就愛吃酸的……”
    林小麗回頭看了眼屋裏,透過窗戶,她看見張建祥正站在窗邊對她微笑點頭。陽光灑在他們家的屋頂上,一切都顯得那麽溫暖而充滿希望。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那裏還平平如也,卻已經承載了全家人的期待與愛。
    “好啊二嬸,”林小麗笑著說,“正好我有點想吃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