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經翻過那座山(連載四百六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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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遷酒香
    農曆四月二十八的清晨,陳新軍坐在小店村自家院子裏,膝蓋上攤開一本泛黃的老黃曆,他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晨露未幹的空氣中飄著泥土和青草的清香,幾隻蘆花雞在腳邊啄食著散落的玉米粒。
    “遠菊,快來看!”陳新軍粗糙的手指在紙頁上摩挲,聲音裏透著掩不住的喜悅,“明天四月二十九,宜搬家、入宅,是個頂好的日子!”
    王遠菊從廚房探出頭來,圍裙上沾著麵粉,手裏還捏著一把蔥。她快步走到丈夫身邊,彎腰湊近那本老黃曆,發梢間飄散著淡淡的油煙味。“真的?那咱們明天就搬?”她眼睛亮了起來,眼角細密的皺紋舒展開來。
    “搬!趁熱打鐵。”陳新軍合上黃曆,拍了拍膝蓋站起身,“12萬買下那麽大一棟樓,還帶山林田地,連家具羊圈都白送,這種好事兒上哪兒找去啊?”
    屋內傳來一陣咳嗽聲,老母親林明秀拄著棗木拐杖慢悠悠地踱到門口。老人家雖已八十有五,腰板卻挺得筆直,銀白的發髻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新軍啊,搬新家是大事,得請親戚朋友來熱鬧熱鬧。”她眯著有些渾濁的眼睛說道,聲音卻洪亮有力。
    “媽說得對。”王遠菊連忙應和,“我這就去給雪兒打電話,讓她和小華明天一早去新家幫忙。”
    陳新軍點點頭,黝黑的臉上浮現出滿足的笑容。他望向院子角落的羊圈,七十多隻山羊正悠閑地嚼著草料,發出“咩咩”的叫聲。陽光透過槐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次日清晨,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林小華和陳雪兒就已經站在了西江鎮中心小學旁的新家門口。這是一棟三層的磚混小樓,淡黃色的外牆有些斑駁,但結構結實。三個門麵寬敞明亮,後麵連著一大片鬱鬱蔥蔥的山林。
    “奶奶他們應該快到了。”陳雪兒抬手看了看腕表,她今天穿了一件淡藍色的襯衫,烏黑的馬尾辮隨著她轉頭的動作輕輕擺動。清晨的微風吹拂著她額前的碎發,露出光潔的額頭。
    林小華正仰頭打量著房子,聞言收回視線。五叔陳新軍就出現在了眼前,他笑起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這房子買得真值,後麵那片林子就值不少錢。”他伸手攬住妻子的肩膀,“等會兒我負責搬重物,你幫著奶奶收拾廚房。”
    遠處傳來一陣喇叭的聲音,一輛藍色的大貨車緩緩駛來。兩名搬運工坐在副駕駛位置,從車窗探出半個身子朝他們揮手。
    “來了來了!”陳雪兒小跑著迎上去,林小華緊隨其後。
    貨車停穩後,陳新軍利落地跳上車,看到自家的羊到了,他顯得特別開心。“小華,搭把手,先把羊趕進去。”他拍了拍侄女婿的肩膀,轉身走向貨車後廂。
    七十多隻山羊被小心翼翼地趕下車,在眾人的驅趕下“咩咩”叫著走進後院寬敞的圈舍。老房主留下的圈舍收拾得極為整潔,幹草鋪得厚實鬆軟,飲水槽擦得鋥亮。
    “這圈舍比咱們小店村的還好。”林明秀拄著拐杖在圈舍裏轉了一圈,滿意地點著頭,“看來原來的主人也是個講究人。”
    王遠菊正指揮著兒子陳世平往屋裏搬行李,聞言笑道:“媽,您看這房子多好,三層樓夠住了,後麵還有菜園子,您以後種菜養雞都方便。”
    忙活到上午九點,搬家工作基本完成。就在這時,街坊鄰居們陸續登門道賀。最先來的是隔壁雜貨鋪的老張頭,他手裏拎著一掛紅鞭炮,一進門就高聲喊道:“老嫂子,恭喜喬遷啊!”
    林明秀連忙迎出去,笑得見牙不見眼:“哎喲,他張叔,快進來坐!”
    不一會兒,小小的院子裏就擠滿了人。有拄著拐杖的白發老人,有抱著孩子的年輕媳婦,還有幾個半大孩子在人縫裏鑽來鑽去。鞭炮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火藥的氣息。
    “新軍,這得有四五十號人了吧?”王遠菊悄悄扯了扯丈夫的衣角,壓低聲音問道。
    陳新軍環顧四周,點點頭:“我看得擺幾桌。媽說了,去劉曉梅飯店訂菜。”
    “我去安排。”林小華自告奮勇,轉身就往外走。陳雪兒見狀連忙跟上:“我和你一起去,順便看看有什麽能幫忙的。”
    劉曉梅飯店離新家不遠,是鎮上小有名氣的餐館。兩人趕到時,老板娘劉曉梅正在後廚忙得團團轉,兩個廚師也是滿頭大汗。
    “表嫂,我們要訂四桌酒席,四十多人。”林小華一進門就說明來意。
    劉曉梅從灶台前抬起頭,額頭上掛著汗珠:“哎喲,是雪兒和小華啊!是你五叔他們家搬家嗎?四桌是吧?我這就安排。”她擦了擦手,忽然眼睛一亮,“雪兒,今天人手不夠,能不能給我幫個忙?”
    陳雪兒還沒回答,就聽見後廚傳來“刺啦”一聲,一股焦糊味飄了出來。一個年輕廚師手忙腳亂地翻炒著鍋裏的菜,臉漲得通紅。
    “我來吧。”陳雪兒二話不說,挽起袖子走進後廚。她熟練地係上圍裙,戴好廚師帽,動作麻利得像從未離開過廚房一樣。
    林小華看著她利落的背影,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他轉身去前廳安排酒席的事宜,耳邊還能聽見後廚傳來妻子指揮的聲音:“牛肉要大火快炒,先過油鎖住水分……”
    中午十點整,四桌客人陸續入座。涼菜已經上齊,熱菜也開始陸續端出。當一盤色澤金黃、香氣撲鼻的小炒黃牛肉被端上桌時,滿座賓客都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氣。
    “這牛肉炒得絕了!”老張頭夾了一筷子送入口中,眼睛頓時瞪得溜圓,“又嫩又滑,還帶著股說不出的香味!”
    同桌的老劉是鎮上做紅白喜事的大席師傅,他細細品嚐後,驚訝地問:“這是誰炒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牛肉脆嫩多汁,比我做的強多了!”
    林小華自豪地回答:“是我家雪兒炒的,她以前是這個飯店的老板兼職廚師。”
    “難怪難怪!”老劉連連點頭,“這手藝,去省城大飯店都夠格!”
    與此同時,陳新軍正忙著給客人倒酒。他從家裏帶來的玉米酒裝在二十斤重的塑料桶裏,澄澈的酒液倒入杯中,散發出濃鬱的糧食香氣。
    “來,老張叔,滿上!”陳新軍給老張頭倒了滿滿一杯,“這酒是我娘親手釀的,放了整三年,您嚐嚐。”
    老張頭抿了一口,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好酒!醇厚綿長,回味甘甜,比鎮上的瓶裝酒強多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席間的氣氛越來越熱烈。第一桶二十斤的酒很快見底,陳新軍又搬來一桶五十斤的,給每個人都滿上。
    “小華啊,來,陪叔喝一個!”陳新軍已經有些微醺,臉頰泛著紅光,他摟著林小華的肩膀,把酒杯塞到他手裏。
    林小華不好推辭,仰頭一飲而盡。火辣辣的酒液順著喉嚨滑下,他的臉立刻紅得像煮熟的蝦子,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好!爽快!”滿桌人齊聲喝彩,又給他滿上一杯。
    酒席一直持續到下午兩點,第二桶酒也喝掉了大半。客人們陸續告辭,院子裏漸漸安靜下來。林小華已經醉得東倒西歪,像根煮熟的麵條一樣軟在椅子上,臉紅得像關公,嘴裏還嘟囔著“我沒醉,再來一杯”。
    陳雪兒從後廚出來,看到丈夫這副模樣,又好氣又好笑。她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臉:“讓你逞能,現在知道難受了吧?”
    林小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妻子關切的眼神,傻笑起來:“雪兒……你炒的菜……真好吃……”
    陳雪兒搖搖頭,轉身回到後廚。她熟練地切了幾片薑,抓了一把枸杞和紅棗,又加了點蜂蜜,煮了一碗醒酒湯。湯水清澈,散發著淡淡的甜香。
    “把這個喝了。”她扶起林小華,把碗湊到他嘴邊。
    林小華乖乖喝下,溫熱酸甜的湯水滑入喉嚨,頓時覺得舒服了許多。他靠在妻子肩上,含混不清地說:“媳婦……你真好……”
    另一邊,陳新軍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想去倒杯水,卻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王遠菊趕緊扶住他,無奈地歎氣:“讓你少喝點不聽,現在知道難受了吧?”
    林明秀拄著拐杖走過來,看著兒子醉醺醺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她轉向陳雪兒,“雪兒啊,給你五叔也煮碗醒酒湯。”
    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暉灑在新家的屋頂上。院子裏飄散著淡淡的酒香和飯菜的香氣,幾隻麻雀在屋簷下嘰嘰喳喳地叫著。雖然搬家勞累,醉酒難受,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這是一個新的開始,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正在他們麵前徐徐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