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街道，那一盞燈火顯得格外耀眼，猶如引路的明燈，指引小乞丐奔向那裏。
    這？
    不是城南！
    渾渾噩噩的小乞丐在惡劣的天氣裏居然走錯了方向，他來到了城北。這裏是城北的包子鋪！難怪了，城南包子鋪的招牌掛在中間，而這裏掛在一邊。
    小乞丐遲疑了。
    城南與城北，雖然都隸屬於萊城，卻是兩個世界。城中是萊城的中心，城主府就坐落於那裏，城主的風味樓也在那裏。城南是底層人的聚居地，也是魚龍混雜的地方。而城北，小乞丐至今第一次踏足。
    變換方向，已然不可能。小乞丐已經沒有精力再前進，那片沉重的饅頭皮無法提供更多的能量。隨他去了，既然走到了這裏，又無法回頭，隻有硬著頭皮往前走了。下定決心，小乞丐義無反顧的走向陌生的城北包子鋪。
    還未臨近，一股濃鬱的肉香撲鼻而來。那種勾引食欲的香味，把人全身的五髒六腑徹底撕扯一遍，特別是饑腸轆轆的小乞丐，忍不住咽下好幾口微量不多的口水。
    “呦！這時候還有個生意來！”一個粗壯的聲音吆喝著，仿佛破開冰冷的夜幕。
    突兀的叫聲，讓小乞丐一哆嗦。“我隻是路過，路過路過。”
    “別啊！這大半夜的，這怪冷的天，進來吃點熱乎乎的肉包子，多合適。”
    走進了，小乞丐才看清聲音的來源。這是一個三尺多高的矮胖子，矮的就是侏儒，胖的渾身流油，說話間渾身抖動，似一堆肥肉成精了。
    “我沒錢。”小乞丐扯了扯衣角，卻沒敢用力，這衣服撐不住多餘的力氣。
    “我們這包子鋪，有錢有有錢的吃法，沒錢有沒錢的吃法。不過都一樣，都能吃上包子。”胖小二挪動著身子，對小乞丐招了招手。
    “能吃包子？”小乞丐試探著往前挪了幾步，小心的問道。
    “肉包！純肉包！我們可和城南那包子鋪不一樣，他家賣的是素菜的包子。”胖小二似乎有點不太情願，勉為其難的繼續遊說著。
    “我、、、”小乞丐繼續走進了幾步。肉包子的香味真的太過誘人，勾住他的雙腳不由自主的往前靠近。
    在萊城的日子裏，或者在他的記憶裏，還沒有嚐過肉的味道。
    “進來吃吧！”胖小二移動的速度與他的身材完全不相符，他一把抓住小乞丐的胳膊，隻一把，就把小乞丐拉進店內。
    一股熱浪撲麵而來，刺眼的亮光讓小乞丐不自覺的閉上雙眼。好不容易睜開眼睛，隻見店鋪內有十幾位食客，正在大快朵頤，幾乎都在忘情的吃著包子，筷子上的包子流出香濃的肥油。怪異的是，他們隻是在吃，沒有互相交談，更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對於小乞丐的到來，沒有人注意，也沒有人抬頭看一眼。
    “你去那桌！”胖小二伸手指向角落的一桌。
    小乞丐順著指向，看到角落那張桌子旁已經坐了一人。不過那人並沒有在吃包子，似乎是在等著包子上桌。
    小乞丐歪著身子靠在凳子一角，打量著對麵的人。這是一個瘦小的老人，黑色粗布衣衫，幹枯的手搭在桌子上，眼睛直視著前方。
    再仔細一看，這個老人臉龐滿是皺紋，一道一道如幹涸的溝渠。那雙眼睛，居然全是白色，沒有黑色的瞳孔！
    “以前沒見過瞎子！”老人突然張嘴說話，嚇得小乞丐汗毛直豎，剛剛被店內溫暖過的身子如墜冰窟。小乞丐晃了晃腦袋，努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兩隻拳頭握的緊緊的，帶著黑泥的指甲掐入手中。
    “我，我住城南，我、、、”小乞丐努力組織語言，緩解自己緊張的心情。
    “包子來嘍！”胖小二端著一盤包子放在桌子中間。“隻剩一盤，你倆誰先吃？”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隻有兩人的桌子。
    “我不吃。”老瞎子低聲說道。
    “那我，我、、、”小乞丐邊說邊將手伸向盤中的包子。他太餓了，饑餓戰勝心中的恐懼。
    啪！鑽心的疼痛傳來。老瞎子不知何時拿出一根竹竿，敲擊在小乞丐的手背上。
    “你幹嘛！！”
    小乞丐迅速的收回手，放在嘴下使勁的吹著。他不解的瞪向對麵的老瞎子，同時又是一陣的後怕。他真的是瞎子嗎？怎麽知道我拿包子，又怎麽那麽準確的打到我的手？
    “若是要命的話，我勸你別吃。"老瞎子說完，眉頭一皺，立刻放下手中的竹竿靠在桌邊。他的手指不停來回晃動，拇指與其他五個指頭來回的接觸。他還是個六指！
    “哎！”老瞎子歎息一聲，站起身子，將一個布袋掛在肩頭，拿起桌邊的竹竿，摸索著走到小乞丐的身邊。他將竹竿向前伸出，碰了碰小乞丐，下巴向店鋪門外抬了抬。
    “你什麽意思？”小乞丐不解的看向老瞎子，打完人就要跑路？
    “我瞎你也不瞎，領我離開。”老瞎子的話讓人不容拒絕，似乎毫無商量的餘地。
    小乞丐不舍的看著桌上的肉包子，再看向身側的老瞎子。終於下定了決心，伸手抓住了竹竿的一頭，離開了桌邊。
    “這包子你們不吃啦！”胖小二注意到即將離開的一老一少，竟快速的攔住了兩人。
    “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老瞎子看向胖小二，灰白的眼珠讓胖小二一哆嗦，立刻側過肥胖的身軀，讓出了道路。
    小乞丐立即拉著老瞎子出了店鋪，臨走時還想著回頭看一眼，沒想到頭上立刻挨了一巴掌。“別回頭，回頭就走不了了。”
    莫名其妙被打了兩次，小乞丐滿肚子的委屈。“吃個包子而已，至於嘛！”
    “城南的素菜包子要錢，能吃。城北的肉包子不要錢，不能吃。這世道！”老瞎子搖了搖頭，捅了捅手中的竹竿，催促著小乞丐快走。
    “這世道，啥世道都不能餓肚子吧？走走走，這又是去哪裏？”盡管老瞎子神神叨叨的蠻會蒙人，小乞丐依然一肚子的牢騷。
    “咱爺倆命理有點糾纏，所以我順手救你一次，你若不願意和我一道，盡可回去或者離開。”老瞎子抽出小乞丐手中的竹竿，未等小乞丐回答，自顧自的往前走去。竹竿敲打在路麵的噠噠聲不絕於耳，然而每次的敲打聲似乎都擊打在小乞丐的神經上。
    什麽跟什麽啊？說離開店鋪就離開店鋪，說讓我走就讓我走。小乞丐立刻跟上超過，順手抄起竹竿，執拗的拉著老瞎子越走越快。心道，我還偏不走了。“我怕我走了，你走路上摔死。”
    “哈哈哈，你這小東西！”老瞎子會心一笑，捏著為數不多的幾根胡須。
    “哈哈哈，你這老東西！”小乞丐模仿著老瞎子的動作，一走一晃著領路。“哎！摔不死也會餓死，這世道！”小乞丐畢竟是七歲的孩子，一刻的頑皮之心壓不住肚子持續的叫喚。
    “乞丐就是要飯，要飯要飯，你不要哪來的飯。”老瞎子打趣的說道。
    “要著了啊！還要著了又大又香的肉包子，我可沒吃過肉包子。城南的素菜包子也好吃，不過我沒吃過餡料，都被那富家的胖小子扒拉吃了，我能撿著皮吃就阿彌陀佛了。聽說好的包子講褶子，可是我一次都沒數過，撿到就進了肚子，讓肚子裏的蛔蟲數去，哈哈。”幾次交談，小乞丐感覺和老瞎子親近了許多，不免話多了起來。
    讓他感覺親近的人不多，李叔李嬸算是之前最親近的人。想起李叔李嬸，小乞丐鼻子一酸，不再言語。
    “咋的了？讓包子皮噎住了，不能講話了。”老瞎子說完，伸手在肩頭的布袋內摸索著。“給，窩窩頭味道也不錯。”
    窩頭？！小乞丐立即抓了過來，幾口塞入肚子裏。肚子有糧，心裏不慌，至理名言啊！一個窩頭將剛才的抑鬱與悲傷一掃而光。
    “你叫什麽名字？”老瞎子問道。
    “不知道。”
    “你家是哪裏？”
    “不知道。”
    “你父親母親呢？”
    “不知道。”
    “你比有些人強多了！”老瞎子意味深長的說道。
    “嘲笑我？我都這樣了，還能有比我更差的人了？”小乞丐有點生氣，再看看自己滿是破洞的衣服，更加無奈。
    老瞎子嘴角上揚，他很久沒有這麽好的心情了。“有人是一問三不知，你是三問三不知，不是比他們強多了？！”
    “這是啥狗屁道理。看你像是算命打卦的，你給我算算，我叫啥，家是哪裏，我父親母親又是誰？！”小乞丐一臉的不服氣，可語氣裏又帶著一絲期望。
    “店鋪裏我已經算過，無能為力啊！”老瞎子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這反應？怎麽個意思？！看著就是個老騙子，小乞丐略顯失望，學著也搖了搖頭，點了點頭。
    “我們這是去哪裏？”小乞丐停住了腳步，回頭不解的問道。他們走了不少的路，一直沒有走到盡頭，前方仿佛遙不可及。
    “城北的土地廟！”
    “可該怎麽走？”
    “一直走。”老瞎子此番回答直接了當，簡單的讓人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