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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少女醒來的後失去了記憶,問她什麽她都不知道,名字也沒有,印象中隻有那張赤紅麵具。因為那天是三月七日,淩辰就隨意的給她起了個名字叫七號,她也不管這名字是否好聽,就這麽答應了下來。

    但淩辰不可能帶著她回鐵木鎮,他與狐狸姐有幾分交情,就把她介紹到那去做灑掃,並且叮囑狐狸姐盡可能的照顧她,他實在不願意赤鬼拚死保護的人最後為了討生活變成一個妓女。

    那個晚上的戰鬥對他的啟發很大,武技的使用也好,虛虛實實的心裏戰也好,都深深的震撼了他,此後多次回想起來都會有所感悟。

    第一次是赤鬼刀氣化龍,前後三條土龍都襲下路,黑龍卻襲擊向首領麵部,隻是簡單的利用了一次人的慣性就逼出了黑衣人的三才陣。

    第二次以掩藏的短刀設伏,第三次則以瞎掉的左眼做套,都將自己置身在險境中,使敵人放鬆警惕,最後完成反殺。

    還有最後他與首領的對話,如果真的想先死,何必回頭看那少女一眼而表露心境?赤鬼太了解他的對手了,或者他太了解人性了,隻是簡單的一個動作就成功的勾起了首領的怒火,進一步降低了他的洞察力,為淩辰的靠近贏得機會,都是圈套啊,處處攻心啊!

    那首領也同樣是此中高手,隻憑借一些微小現象就判斷赤鬼短刀還有殺招,趨吉避凶逃得一命不說,最後還用一手攻敵必救的手段重創了赤鬼,現在想來當時他哪裏是為了殺那少女,殺了她,首領一個人又如何是赤鬼的對手?最終的目標還是赤鬼。

    這才是真正的高手對決,真正的生死搏殺!

    之後淩辰受赤鬼的啟迪,自創了自己的雙刀刀法,刀法路子與赤鬼迥然不同,但其中神韻和宗旨都是一樣的。雖然和赤鬼隻有幾句話的緣分,但那個男人使淩辰刀法有所感悟,戰鬥思路有所改變,最最重要的是他從赤鬼身上看到了未來的自己,為了保護某人而不顧一切的自己,是那樣的高大威武,令人仰慕。

    也許就是出於這種仰慕之情,他繼承了赤鬼留下的麵具,並以一個全新的赤鬼出現在聽風穀裏,而那個少女七號也將帶著麵具的淩辰當做是赤鬼。

    。。。。。

    後院的包房門是關著的,顯然狐狸姐還在和人談生意,淩辰隻好在外麵等著,百無聊賴間開始考察少女的學業。

    “教你的東西練習得怎麽樣了?”

    見‘赤鬼’開始詢問她的學業,少女忐忑的心開始平複下來。

    她完成了上次‘赤鬼’規定的任務,聲調微微拔高無不自豪的回答,“順七星步十吸,逆七星十二吸。”

    “不夠!太慢了,再快些,順七星要到八吸,逆七星不能超過九吸。”

    對於‘赤鬼’的要求七號沒有不滿,哪怕為了縮短一絲一毫時間而付出無數血汗,哪怕腳掌再被鋒銳的釘子刺得血肉模糊。

    但少女很失望,這不是第一次這樣失望了,但她任然次次懷揣最大的期待,期待得到‘赤鬼’的讚揚和鼓勵,所以也次次得到最大的失望。

    “拔刀呢?”

    少女迅速調整好心態,“用盡全力能出三百刀。”

    “加到五百。”

    “好。”

    “暗器會了幾種?”

    “四種。”

    “再練三種,合計七種。”

    “是。”

    一問一答,少女努力讓自己顯得簡明幹練。

    例行公事般的考察結束,兩人又聊起了生活瑣事,說是聊,其實隻是七號一個人興致勃勃的說,事無巨細。

    “鬼叔叔你知道麽,上個月酒館裏死的那個線人死因查出來了,是血書酒館幹的,前天惢秋姨去找他們討說法,血書那些人真是無恥,居然死不認賬

    放床底下那壇子熊膽酒是年初泡的,入味了,今兒早上起了泥封嚐了嚐,雖然還有些腥味兒,不過現在喝最是滋補了。

    鬼叔叔,對不起我騙了你,今天找我替班的小劉姐姐不是來月事,她這些天一直不舒服,開始隻是惡心,後來吐個不停,昨日請燒火的老火頭瞧了瞧,才知道是有了肚子,害喜呢。老火頭和小劉姐姐嘀咕了老半天,還把我趕了出去,其實我明白的,那孩子多半是生不出來了,他們不想讓我知道這些齷蹉事情。

    ”

    星緣也會像少女七號這樣把每日的事情無論有趣還是無趣的都說給淩辰聽,而淩辰從不會表現出絲毫煩躁情緒,反而很享受與緣的平凡日常。

    但這份耐性似乎沒有分給七號。

    “赤鬼”安靜的聽著,麵具下無法看清表情,但左手食指和右手拇指交錯摩挲著,如林書涵和緣這樣了解淩辰的人一定會清楚他這是不耐煩了。

    少女停頓了好長一段時間,才下定決心說道:“唔,前日惢秋姨不是去找血書討說法麽,早上去的,人還沒回來,血書的人就來鬧事了,打了起來,座子椅子酒瓶子亂飛,嚇死人了。有個瓶子就往我腦袋上飛,當時我嚇傻了,幸好有人救了我,就是剛剛那個醉酒的漢子,雖然有點好色,但其實人挺好的,今日隻是喝多了酒,亂了分寸,所以所以”

    七號替人求饒,淩辰不置可否,說道:“知道習武是幹什麽的麽?”

    少女低著頭,楚楚可憐:“對不起。”

    想到上次狐狸酒館那個線人對七號起了歹心,深夜裏潛到家裏圖謀不軌,如果不是他剛好從蠻荒回來,怕是這少女失了貞潔都不會想起自己練過武!事後也隻會一個勁兒的哭,說是晚上天黑,把那歹人當成了自己。且不說自己不會對少女行那苟且之事,就算真的是他,以他現在扮演‘赤鬼’這個叔叔輩的身份,少女為了自身清白也要拔出刀來,剁掉那犯罪的子孫根!

    也許是以前少女被赤鬼保護得太好,沒有經曆過磨難,驟然遇襲才會失措忘記反擊,淩辰沒有責怪她。

    可是這次又是這樣,淩辰很生氣。

    “我不可能每次都在你身邊,你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你說你不想再有人因為保護你而死,你也想為別人遮風擋雨,所以我教你習武。我教了你,但從不期望你能保護別人,但你首先得會保護自己!不會保護自己的人,永遠隻能成為別人的累贅!”

    累贅!累贅!累贅!

    這個詞如重錘一般敲擊在她的心口,過往的傷疤被血淋淋的揭開,少女呆愣了,哭得梨花帶雨。

    “隻會哭麽?不許哭!”

    少女不敢說話,也說不出話來,不停的哽咽,一雙泛著淚珠的眸子閃啊閃,如同一隻受傷的小獸,怯生生的看著‘赤鬼’。

    太像了,如果不論年齡的話,她真的與緣太像了,一樣的動人,楚楚可憐,勾起所有男人女人的保護欲。

    或許是自覺剛才的話太重,或許是對那副可憐模樣於心不忍,淩辰收斂起火氣,幫少女拭掉臉頰上的淚水,摸了摸她的頭,說道。

    “每個人都會流淚,強者會,弱者也會,開心了會哭,傷心了會哭,每一滴淚水都有它蘊含的意義,強者和弱者的區別就是,強者會銘記淚水的意義,並且越來越強,而弱者隻會沉溺其中。

    我能教你習武,你也學得很好,但我不能幫你打破心裏那道魔障,除了你自己誰也不能!”

    淩辰扶著少女的肩膀,與她對視,“七號,那個人死了”,少女悲慟,可惜卻不是淩辰希望看到的情緒,“傷心,內疚,膽怯沒有任何作用,他的死,他的生命換來的不應該隻有這些!

    或許有一天我也會死,你可以忘記我,但一定要記得我說的話,你要成為生活的強者,你就是生活的強者!”

    “嗯。”

    “那個醉鬼我可以不殺,但必須得懲罰,斷他一根指頭。”,淩辰遲疑了一下,最終下定決心道:“你來執行!”

    “鬼叔叔!”

    七號還想求情,但在那雙鬼眼注視下卻怎麽都說不出話來了。

    淩辰撫好少女微微淩亂的秀發,摸了摸她的頭道:“好了,吧台想必很忙,去吧。”

    七號走了,淩辰卻陷入更大的迷茫中。

    兩年前他把少女帶回來,淩辰繼承了那張赤紅麵具,自然也就繼承了赤鬼那份沉甸甸的責任。

    赤鬼的死對少女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她的心死了,像俱沒了靈魂的軀殼,每夜過往的慘痛記憶就像入夢的惡鬼般吞噬著她的精神也吞噬著她的生命。

    終於她的精神崩潰了,但卻沒有就此死去,隻是記憶變得支離破碎,混亂不堪,腦海中編製了一份全新的劇本。

    那個雨夜死的並不是赤鬼,是‘淩辰’,而‘淩辰’對她來說也不是個陌路人,是個不知道從哪個記憶角落裏挖出來的青梅竹馬。

    這種全新的記憶源自她那支離破碎後勉強拚湊起來的神海,淩辰不敢去糾正,他擔心再次受激少女真的會香消玉隕。

    亂!一切都亂了套,但亂序中淩辰把握到了唯一不變的,那就是她對赤鬼的感情,於是淩辰就成了‘赤鬼’。

    但是,

    他扮演‘赤鬼’,卻不是真的赤鬼啊。他也有自己的感情,兩年的付出,唯一希望收獲的就是一份感情,一份對他淩辰的感情,而不是‘赤鬼’!

    淩辰依靠著柱子閉目假寐,如此盞茶功夫後,包房門打開了。

    從裏麵走出來個麵色蒼白的男子,男人長相平平無奇,一席黑長風衣在聽風穀這樣的地方也實屬平常,淩辰還有事情也就沒多在意他。

    兩人相對而行,一個進一個出,身體交錯的那個瞬間那白麵男子目光掠過淩辰的麵具,淩辰隻覺一股陰冷氣息自骨髓而出透達肌表,毛孔猛烈收縮,身體一僵卻是踏不出那臨門的一腳,直到那個男人拐出後院後他的汗液才像開閘泄洪一樣濕透了衣裳。

    。。。。。。

    狐狸忙碌了一整天,又剛剛送走個麻煩人物,疲憊得癱軟在桌椅上,她給自己到了杯茶,碧綠的茶水晃動著漣漪倒影著她的麵容,撩了撩有些散亂的髪角,指尖撫著銀色發卡,失神地看著茶水中的自己,模樣雖然不顯蒼老,但眼角已經有了深深的魚尾紋,那個杯裏蜷縮的人是有多軟弱。

    “要是你還在就好了。”狐狸喃喃自語,想起那個瘦弱的男人明明那麽弱卻那麽堅強那麽倔強的站在自己麵前的樣子,她嘴角咀起了笑。

    淩辰進來了,步伐有些沉重,走到桌邊的時候狐狸總算察覺到他了,慌忙把捧在手心的茶水一口飲盡後,原來那個自信嫵媚的老板娘又回來了。

    淩辰坐下,狐狸姐給他到了杯茶,他握杯子的手有些微微顫抖,碧綠的茶水泛著漣漪,進來的時候包房的門也沒關,狐狸姐看出了些端倪,美人扇一揮關上房門,開始調戲起淩辰來。

    狐狸以扇半掩麵目故作害怕道:“這張鬼麵真攝人,每次看到都讓奴家心慌慌呢。”她手中美人扇一旋挑起淩辰下巴,“可惜了那張俊俏的臉蛋,奴家可是想得緊呢。”

    淩辰沒工夫也消受不起狐狸姐的調戲,那個白麵男人的一眼他現在還沒晃過神來,淩辰實在想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突然發難,印象中也從未與那個男人有過交集,難道隻是因為實力強所以肆無忌憚?既然動手了,為何又隻是些試探性的神魂攻擊?

    淩辰還沒回過神來,略顯消瘦的身形和無動於衷的淡漠真的像煞了印象中那道影子,狐狸有些悸動,坐入淩辰懷中,妙曼的身姿緊貼過去,清涼柔軟的肌膚全然不像個三十幾歲的婦人,纖長的手指輕輕撫過淩辰的麵具,她按捺不住想去揭開它,期待某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出現在她眼簾。

    三十歲的女人都這樣饑渴麽?望著她迷醉的眼眸,淩辰有些迷茫。

    ——七號這樣,你也這樣,隻因為相似我就要淪為他們的代替品麽?

    為七號,為那個矮小醜陋卻高大得讓人仰望的男人而‘扮演’赤鬼也好,因為身形相似而‘扮演’某位故人也好,這兩份感情都與他無關。

    即便是演員也不可能無時無刻在演戲,他會累會疲憊,他也有自己的感情,他希望自己的努力自己的付出能夠在她們心裏占據一席之地,

    這份感情同樣不屬於自己,他有些氣惱,憤而將狐狸的手撥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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