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
    酒樓內，一名中年幹部小聲詢問道。
    “聽說了。好像是在會場被帶走的。”八卦分子甩出消息。
    周遭的眾人心頭一震，有人問道：“進去了？”
    “進去了。張牙舞爪，仗著自己有人撐腰就敢膽大妄為！”頗具“正義感”的幹部出言怒斥。
    酒桌上，有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岐遠！你看見了麽，陳東萊他遭殃了！我們馬上就要被平反昭雪！”
    酒桌下，有人心生擔憂：“是不是有人想拿這個事情，對王藏鋒發難？”
    輿論場上的風暴一時難以平息，但陳東萊卻已經無心在意這些。此刻的他正坐在縣紀委第三監察室昏暗的審訊室裏，正對麵就是監察室主任潘陽和他的年輕副手。
    “陳鎮長，是這樣的。我們在一月十二號收到實名舉報信，信中稱你違規收受縣招待所所長王秉難的賄賂，作為回報，將會動用你的私人關係，把他運作成機關事務局副局長。這件事情應該屬實吧？”
    潘陽話音未落，坐在一旁的副手小王馬上接話道：“我們確認過了，王秉難的任命已經在前天過會；陳東萊，看來你膽子確實不小！”
    他的語氣中透露著殘忍的興奮。扳倒一個鎮長？這是何等的威風！
    第一監察室的舒鑒通過扳倒峽山鎮原黨委書記邵震，已經徹底坐穩了縣紀委常委的位置，聽說馬上就會在這次換屆中更進一步，擔任紀委副書記。
    他覺得自己的要求也不算高，扳倒這個陳鎮長，至少該賞一個監察室主任的位置吧？多的東西不敢要求，隻求能接任舒鑒第一監察室主任的那個位置。
    “我從未向下屬或是親朋好友、利益相關方要求任何現金、股份或是實物補償。”陳東萊的眼中隱隱透出了怒火。“我不知道你們是通過什麽渠道了解這個信息的，但我敢肯定，這份舉報信的內容純屬捕風捉影。”
    “少在這裏廢話！陳東萊我告訴你……”
    “小王，差不多得了！”潘陽立馬製止了屬下飛揚跋扈的措辭，用稍顯委婉的語氣對陳東萊說道：
    “是這樣的，縣紀委通過調查走訪核實，王秉難雖然沒有直接向你贈與財物，但是贈與你高價值的實物卻是不爭的事實。”
    潘陽一邊說著，一邊從桌麵的文件中抽出了一張照片。“這輛價值十萬元的三廂夏利轎車，應該是王秉難動用公款為你購買的吧？”
    陳東萊的臉上沒有露出絲毫慌張的神色，鎮定自若地說道：“這輛車是縣招待所購買的公務用車，由於是二手車，購置價格不是十萬元，隻有四萬。”
    “你完全是胡說八道！”小王馬上跳了起來，對著陳東萊就是一陣言語輸出：“我們連續盯梢了好幾天，發現你每天早上都會把車開到峽山鎮政府大院，晚上才把車開回縣招待所。這怎麽可能算得上是縣招待所的公務用車？”
    “這輛夏利的采購是經過縣招待所黨支部核準的，相關文件可以在招待所的留存檔案內找到。”
    陳東萊嗬嗬一笑，“至於我？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這輛夏利屬於縣招待所的全體職工，我隻不過是擁有它24小時的使用權罷了；
    再說了，我也沒有真的全天候不間斷使用，王所長和楊副所長也經常有用車的時候。”
    坐在對麵的潘陽麵色一凝。“陳鎮長，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就算這輛車的所有權確是縣招待所，但你已經不是縣招待所的所長，按規定，也不能隨意動用這台車輛。”
    “誰說我和縣招待所毫無聯係？”陳東萊直視著潘陽的眼神，毫不畏懼。“到目前為止，我依舊是縣招待所的外聘顧問，每個月都可以領四百元的薪酬。作為顧問，享受一下本單位的車輛接送服務，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
    “好好好，陳東萊，你這是不打自招。”
    負責唱白臉的小王見陳東萊毫不避諱地提及在招待所領薪水的事情，心中又是一喜。“你老實交代，這每個月四百元的薪水，是不是王秉難為了討好你給的賄賂？”
    每個月兩百，一年就是四千八！四千八百元的受賄金額，在這個年代已經足夠入刑了。
    要是能落實這一項罪名的話，收受車輛多半也算不上什麽大事——與實物相比，收受金錢賄賂顯然更有說服力一些。
    “王主任，我不得不提醒你，縣招待所是自收自支型的事業單位。所長作為組織任命的一把手，有權決定本單位內部的財務支出狀況與人事調整。”
    陳東萊早就對這個上躥下跳、為人火中取栗的猴子相當不滿了，此刻直接火力全開：“聘用我為顧問的決議，自然也是縣招待所黨支部批準後才通過的；”
    “最後，我作為顧問應該享受的待遇、以及縣招待所的車輛購置，都已經提前向上級單位，也就是縣機關事務管理局打了報告；局領導也已經簽批，完成了所有流程。”
    笑話，機關事務局的局長李鶴齡早就是他陳東萊的鐵杆搭檔，這點小事，對他來說不過是在文件上簽個字罷了。
    審訊室內，坐在陳東萊對麵的潘陽和小王忍不住麵麵相覷。片刻後，小王起身離開座位，徑直向外走去；房間內隻留下了潘陽一人。
    “東萊同誌，我們紀委對幹部的質詢不是為了給幹部添麻煩，而是為了保護幹部。組織對你是相當看重的，我可以負責任地說……”
    “潘主任你就直說吧，是誰想搞我？”
    潘陽隻感覺渾身一陣燥熱，忍不住摸了摸額頭上不存在的汗珠。“我們畢竟是跟著流程走的。再說了東萊同誌，我們紀委的辦案有規定，不可以透露實名舉報人的身份。”
    “我對這個舉報人沒什麽興趣，說到底，他隻不過是一個芝麻綠豆罷了；我想知道的是幕後之人。潘主任，我知道你們隻不過是奉命而為，但隻要有一點點消息，我都會對你感激不盡。”
    潘陽歎了口氣，知道如果此時不與陳東萊緩和關係，勢必難以善了。他緩緩起身，走到陳東萊身前，用右手食指指了指天花板。
    “張？”
    潘陽沒有回答，手中的姿勢依舊不動。
    “明白了潘主任。”陳東萊忍不住冷笑起來。“今日之事，我銘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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