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酒過三巡，氣氛慢慢冷卻下來，陳東萊把身體稍微朝著姚來冬的方向靠近了一些，“姚哥，縣裏麵消息閉塞，不知道你那裏有沒有新縣長的消息？我們之前都以為副書記黨斌會順位接任……”
    他最關心的，就是這個新來的縣長鄭安民——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是上位者安插在永安的一顆棋子，用於搶占這塊正在快速發展的經濟高地。
    “這裏麵的關係可就複雜了。我長話短說吧。”姚來冬放下酒杯，壓低音量：“地委的意思，本來是想讓黨斌來接縣長；但是黨斌不知道走通了誰的路子，竟然說服了自流書記，要接任行署辦主任。”
    “行署辦主任？”
    陳東萊心中吃驚不小。這個位置是晉升副廳級的重要跳板，不論是在職業發展上，還是在含權量上，都不比一般小縣的縣委書記差。
    一眾人紛紛側耳。隻聽姚來冬繼續說道：“至於鄭安民，那和我算是老熟人了。我們同一年進的地委辦，結果他運氣好，讓康專員挑走了。沒想到……”
    陳東萊觀察到，姚來冬的麵色似乎有些不好看，於是用隻有兩個人聽得到的音量悄聲詢問：“也不知道鄭縣的執政風格如何？我打聽了一下，他在開江當副書記的時候，似乎沒什麽作為；開江的經濟增速也是逐年下滑。”
    姚來冬用毛巾擦了擦嘴，冷笑一聲。“你高看他了。不過是個銀樣鑞槍頭而已，整人的功夫不少，搞經濟根本不在行。”
    對鄭安民這個老對手，他可謂是再熟悉不過了。單論能力，說不定還比不過他的後繼者羅耀宗。
    放下毛巾，姚來冬似乎想到了什麽，轉頭向陳東萊問道：“去年十月份來的那個沈榮文，是不是還兼著經開區管委會的主任？”
    陳東萊的臉色瞬間晴轉多雲。“他？這個月提了副縣長，但是管委會主任的帽子也沒扔。”
    “多的話我就不說了，你自己當心一點。”姚來冬忍不住警告道：“這兩人前幾年就認識，一起給康專員寫過好幾年的稿子；這會兒又同在縣政府工作，指不定要給你惹出什麽亂子來。”
    陳東萊無言，看著眼前喧鬧的酒桌，略顯無奈地搖了搖頭。“兵來將擋，走一步看一步吧。”
    數日後的上午，永安縣政府大樓，三樓大會議室內。陳東萊推門而入，觀察著屋內的陳設和布局。
    這間會議室的裝修風格略顯奢華，主席台上的長會議桌由實木打造，到現在還泛著光澤；音響設備一應俱全，話筒和播音設備都是從吳淞專程運來。
    寬敞明亮的空間足以容納近百人就坐，是永安縣為數不多的、可以舉辦大型會議的場所。
    據說是這間屋子前任縣長薛誌斌拍板，按照匯川市匯都區的政府禮堂規格，在永安縣等比例複刻的會議室。相關設備也是由他反複考察後敲定購買，耗資甚巨。
    由於屋內的裝修過於奢華，王藏鋒繼任後，很少在這裏主持過縣政府的相關會議。
    陳東萊走進會場，隻見裏麵人頭攢動、熱鬧非凡。人們或站或坐，三兩成群地低聲交談著——熟悉的麵龐不少，縣裏各大局行部委的頭頭腦腦們幾乎都已經到齊——他們算是政府的組成人員，自然要參加政府全體會議。
    至於陳東萊和其他十個鄉鎮的鄉鎮長，則屬於被“擴大”的範圍。這種擴大會議不多見，一般隻有在新領導上任的時候、以及有重大決策需要通報的時候，才會召開。
    身著白襯衫的工作人員則忙碌地穿梭於人群之中，他們手中拿著文件和筆記本，時而駐足查看一下桌上擺放的名牌，時而又加快腳步走向另一處需要服務的地方。整個場麵顯得緊張而有序。
    不多時，側門打開。一個看上去隻有三十歲出頭，穿著筆挺藍色西裝的年輕人，在一眾中年人的簇擁下，走進了會場。
    “鄭縣早！”
    “鄭縣，這幾天真是辛苦了。”
    “鄭縣日夜操勞，注意保重身體！”
    陳東萊仔細觀察了一番，見鄭安民雖然頂著黑眼圈，但臉上卻是滿麵紅光。他朝著屋內的蜂擁而來的人群擺了擺手。“各自就座吧。”
    主席台上，新當選的七名副縣長早已各自就位了。常務副縣長馮朝陽坐在鄭安民的右手邊。
    分管國土交通的副縣長、也就是曾擔任王藏鋒的第二位府辦主任吳禕林，此刻坐在黨斌的左手邊。他此前擔任過縣政府政研室主任，是王藏鋒的筆杆子；這才轉任府辦主任一年多，就火箭式地被提拔為副縣長。
    陳東萊看著眼前的排位，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些許不妙：王藏鋒任職三年，在縣政府內留下的痕跡太多；換屆時在縣政府安插的親信，也為數不少。
    這種人事布局，已經足以讓他架空縣長，繼續維持他在永安縣財政經濟方麵的話語權。
    再往下排，則是分管工業的副縣長沈榮文。這位年逾五十，終於在上周的人大會上解決了副處級。陳東萊見他嘴角微翹，想必多少是讓他得意了。
    其他三位副縣長分別分管農業水利、教科文衛和部分縣屬企業和事業單位，完全沒什麽存在感。管教育的副縣長，陳東萊倒是熟悉——這個小老頭是他的高中校長，當初走了自己的路子，聯係上了薛樓，這才轉進了政府序列。
    “安民同誌，這還是第一次在縣政府開會吧？”
    主席台上，常務副縣長、經開區黨工委書記馮朝陽樂嗬嗬地收拾好桌麵的文件。“流程都熟悉了嗎？不要出岔子。”
    “出不得事，放心吧。”
    鄭安民緩緩吐出了一口氣，平複了稍顯激動的心情，隨即朗聲說道：
    “同誌們，今天的會議，是新一屆政府組成後，召開的第一次全體擴大會議。主要任務是，深入貫徹落實中樞領導同誌對舞陽峽大壩建設與移民方案的批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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