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眾人紛紛轉過身來，用驚異目光望向陳東萊：這人還真就是個“強項令”，居然敢正麵硬抗沈榮文！
    “好了，我大致了解情況了。”
    端坐在主席台上的鄭安民見沈榮文勃然大怒，隻好“適時”打斷了話題。隻見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神情不自然地說道：
    “且不說茅家坪的地理環境。現在要緊的情況是，縣財政無法支撐這1000萬左右的橋梁建設費用。”
    他用“威嚴”的目光掃視了一圈在座的大小官員。“新的大橋要是修不起來，把商業區和部分住宅區遷移到南岸，無疑會加重縣城的交通劣勢。”
    陳東萊聽聞此言，總算是明白了————鄭安民的意思是，不想讓縣政府為大橋的修建掏錢。為此，他寧願選擇把整座縣城都安置在江北茅家坪這一塊小小的土地上。
    但是橋梁建設的相關費用問題，陳東萊記得自己早就在三天前的會議上，向縣委常委們做過匯報了。鄭安民當時雖然沒怎麽說話，但也沒提出反對意見；為什麽偏偏在今天跳出來？
    至於鄭安民是否與沈榮文有過溝通，這就不得而知了。鑒於目前的狀況，陳東萊傾向於有。
    原先還在眼觀鼻鼻觀心的馮朝陽，此刻再也忍不住，答複道：
    “大橋的建設資金來源已經寫在這份報告書裏了。費用預計由交通部承擔35％，省交通廳承擔40％，我縣隻需要負擔剩下的25％即可。這樣算下來，也不過隻需要三百萬左右的資金。”
    鄭安民用食指關節輕輕敲了敲桌麵，示意自己已經對情況有所了解。“三百萬的預算會給縣財政帶來沉重的負擔。各位，縣財政去年的支出，不過才一千八百萬而已。”
    陳東萊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原先說好的方案臨時變卦，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眼下之計，隻有再請王藏鋒出麵協調一次了。隻靠他單打獨鬥，很難說服鄭安民。
    “我知道了。這樣，你先和鄭縣說一聲，晚上我請他在縣招待所吃飯。”
    縣委辦公樓三層、書記辦公室內，繼承了嶽望北真皮座椅的王藏鋒思索了一陣，對秘書說道。
    秘書小劉微微搖頭。“書記，安民縣長晚上似乎有約，下午就坐船往魚泉方向去了。”
    王藏鋒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對著站在身前的秘書說道：
    “算了，不需要通知他。把老馮和老吳喊上，再叫上陳東萊和諸濟。一會兒去經峽公路視察的時候，見一麵吧。”
    他此刻不禁有些後悔了。鄭安民臨時變卦的原因，他心中已經大致有數。
    換屆時，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兩個當過自己辦公室主任的親信，雙雙送上了副縣長的位置。
    原本指望著他們二人的存在，能夠增強自己對縣政府主管的財政經濟事務的掌控力度；沒想到反而弄巧成拙，引起了鄭安民的忌憚。失去了行政一把手的配合，有些工作就變得難以開展了。
    入夜，魚泉賓館的包間外，永安縣的新任縣長鄭安民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見門內傳來回應，隨即大著膽子推門而入。
    “專員，安民縣長來了。”
    走進包間內，鄭安民回過神，隻見一名長得頗為俊秀的年輕人，對著穿著灰色夾克，坐在主陪位置上的官員小聲提醒道：
    “晚上政協的史副主席約了您一起喝茶，大概要八點半出發。”
    見秘書躬身準備離開包間，康樂馬上叫住了他。“耀宗，你也是永安人，留下來見一見你的父母官。”
    鄭安民有些手足無措地尋了個位置坐下。還不等他坐定，隻見康樂身旁、一名禿頂中年人笑著對他打趣道：
    “安民同誌？真是好久沒見麵了。”
    鄭安民定了定神，看清了那人的模樣————正是地委經工副書記樂善！
    他幾乎是下意識就想提醒自己的老領導。現在和樂善靠攏，不就是等同於得罪將來的行署專員江自流嗎？老領導馬上要接任地委書記，必須要維護好與專員之間的關係才對。
    全石梁的人都知道，樂善的政治生命，大概率是要走到終點了。
    這不怪他能力不足，隻是對手江自流拉關係的能力太強，居然硬生生搞定了大部分省委常委。
    “你現在是縣長了，總該要有點架子嘛。”樂善指著身旁的座位，對鄭安民笑道：“來，坐我旁邊。”
    鄭安民雖然算是官場新手，但也知道，樂善這是想同他拉近關係。他一邊敷衍著答話，一邊觀察起桌上坐著的各類人物。隻是細細掃視一圈，他就大概明白了今晚飯局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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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桌上就坐的人物，除了老行署辦公室主任和綜合科科長羅耀宗之外，大都不是康樂圈子裏的核心人物，而是和樂善關係緊密的舊部。
    依照現場的局麵，結合地委的人事傳聞，他感覺自己的思維已經通透了：樂善進位無望，多半會在兩個月後退二線。今天的飯局，是想把他自己的幾個舊部托孤給老領導康樂。
    康樂手底下的可用之才不多，自然樂得有人投效。再者，全盤接收樂善的政治勢力，能讓他在與江自流的爭鬥中，獲得更多主動權。
    ……
    “安民，永安縣從肖蔗那陣子開始，就逐漸開始脫離地委的管控。這其中不僅僅有本土家族勢力做大的原因；地委長期忽視了對永安、神女、通秦和大昌四個東北角的偏遠縣的組織工作，也是造成導致管控力度下降的重要因素。”
    聽著老領導的訓誡，鄭安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永安縣長期以來，都不怎麽有外派幹部被任命為黨政主官；本地人把持體製，自然容易造成係統性腐敗。”
    他嘴上應和著領導，心中卻不禁疑惑起來：羅岐遠自殺，滕勝日被抓，永安的本土勢力差不多都要被一網打盡了吧？
    那老領導這會兒說的“本土勢力”，指的是誰？難道……
    還不等他細細品味領導的話中之意，隻見康樂把自己的眼鏡放到了桌上，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開口道：
    “這次把你放到永安，我也考慮到了你單打獨鬥，恐怕應付不了群狼環伺的局麵。你來之前，我把榮文派過去，也是為了給你減輕一點壓力。”
    見鄭安民喏喏連聲，康樂眯起了眼睛：“榮文那邊，你要關照著點。他……沒什麽基層經驗，你要多擔待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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