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爭出個勝負來
    兩江口處，柴機廠老廠區，行政辦公樓三樓。
    這棟大樓是由晚清時期石梁府的海關大樓改建而來。這座古樸的石製建築曆經無數個春夏秋冬，江風如同一把無情的刻刀，在它身上留下了深深淺淺、大大小小的坑窪。
    這些痕跡不僅沒有讓它顯得破敗不堪，反而增添了一份曆史的厚重感。
    盡管從外麵看，這棟樓似乎已經有些年頭，甚至可以說是破破爛爛的，但當踏入其中時，就會發現別有洞天。
    大樓內部的裝潢依然保持著那份簡潔與美觀，讓人眼前一亮。特別是位於三樓的大會議室，更是將古樸典雅的風格展現得淋漓盡致。
    此時，在這個寬敞明亮的大會議室內，一場重要的討論正在緊張地進行著。隻見一張長長的暗紅色實木辦公桌旁，圍坐著一群神情嚴肅的幹部們。一共九人，全是柴機廠的黨委委員。
    周圍的外圈則坐著各大部門的主要副職領導，以及部分列席會議的老同誌。身為人事科長的明月照也赫然在列。
    組織部長艾金鍾，身著一襲灰色的列寧裝，她的半邊身子微微側著，轉向長桌的最上首方向。隻聽她用嚴厲的語氣說道：
    “關於茶花汽車公司的經營情況問題，我和明副部長已經向黨委提交了多份報告。坦率地講，以我的看法，茶花汽車公司在其自身的經營管理方麵存在相當大的問題。如果我們強行去收購它，恐怕並不能給我們帶來任何實質性的好處。”
    坐在艾金鍾身後不遠的明月照適時掏出了一疊文件，一一分發給在座的黨委委員。
    “我們羅列了茶花汽車廠近五年來成品車的季度銷量。可以發現，從前年開始，作為主打產品的平板運輸車的銷量就處於不斷下滑的態勢……”
    桌上隻餘下明月照解釋數據的聲音，以及與會者翻動文件時發出的沙沙聲。幾名銷售口和技術口黨委委員正認真校對著文件上的數據。他們的臉色時而驚訝，轉而又變得鐵青。
    但紀檢口和宣傳口的幹部卻對此不以為然。紀委書記張文強甚至連文件都沒有翻開，就高聲抗辯道：
    “對茶花汽車公司的擔憂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他們是隸屬於春城軍區的企業！”
    他環顧四周，見幾名委員都沒有說話，神色愈發焦躁起來：“所以說女流之輩就是眼界要狹窄一些，沒有大局觀念。”
    這句話是他發自內心想說的。自從在永安見過副書記白峽瞻前顧後、對與嶽望北一方“全麵開戰”畏首畏尾的態度，他就打心眼裏不再信任女性幹部了。
    聽見此言，明月照再也忍不住，直接出聲反駁道：
    “張書記這話說的，就好像春城軍區會為了下屬的一個企業兜底似的？茶花汽車公司早就從春城軍區後勤運輸部的建製裏剝離出來了，和一般國營企業沒有多大差別。”
    張文強眉頭一皺，才欲狠狠敲打一番這個牙尖嘴利的丫頭，但突然想到她父親已經接任了省政協副主席，政治能量不小，不便輕易得罪，於是強自把話咽回肚子裏。
    “我讚成金鍾同誌的意見。”
    張文強錯愕的目光緩緩地向右移動，最終定格在了那個剛剛發聲之人身上。隻見說話者竟然是柴機廠的廠長章諶！
    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坐在會議桌的一端，正用一種堅定而沉穩的眼神注視著眾人。
    他看上去約莫六十多歲的年紀，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他那大半頭發已然花白，然而卻整齊地剪成了寸頭，其長度甚至不超過手指縫。這樣簡潔利落的發型不僅沒有讓他顯得蒼老，反而給他增添了幾分精神矍鑠之感。
    “賣地的錢絕對不能貿然賭在茶花廠上麵。以我的看法，將它用於補發我們生產職工的工資，能夠切實提升他們的工作積極性和生活質量；”
    “又或者把這筆資金用來給那些即將被裁撤的員工發放遣散費，也算是對他們多年付出的一份尊重與關懷。無論如何抉擇，都會比盲目投資茶花廠更為明智。”
    隨著章諶這番話的結束，整個會議室裏原本如潮水般洶湧的討論聲突然間戛然而止，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瞬間扼住了咽喉。
    一時間，會場內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聚焦在章諶身上，心中暗自思忖著接下來事態將會如何發展。
    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場激烈的爭論至此已進入最為關鍵的時刻，如同一場驚心動魄的戲劇即將迎來高潮。
    見廠長已經站出來為自己撐腰，艾金鍾緊跟其後，繼續表態：“再者，這筆錢的管理權也不在我們柴機廠手上。行署江專員和汪專員已經表態，會對賣地款進行統一協調。我還是建議黨委先請示地委行署為好。”
    “嘶”
    這話一說出口，場上眾人的反應又開始起了變化。幾名艾金鍾的故交用震驚的眼神望著她，甚至有人急切地似乎想要叫出聲來。
    這艾金鍾也算是柴機廠的老人了，與康樂和袁向陽都有同事情誼，為什麽此刻偏偏要站在袁書記的對立麵？
    另外幾名與康樂有過交集的委員紛紛把目光投向袁向陽，等待著他的回複。
    他們人人皆知，在柴機廠裏，黨委書記袁向陽是康樂一手從車間主任提拔起來的心腹，鞍前馬後為他服務了將近十年。
    廠長章諶則是在陸茫茫的協調下，從隔壁日化廠調來柴機廠的幹部，先天就在廠子裏沒什麽根基。
    眼下艾金鍾搬出了江自流和汪千齡的批示，那袁書記這邊會怎麽應對？直接搬出康樂書記嗎？
    會不會太招搖了一點？
    還不等大家細細思索，隻見坐在長桌最上首的袁向陽用食指關節用力扣了扣桌子，示意眾人安靜。
    “用不著請示了。合同我已經簽了，以八百二十萬元的價格，將老廠區轉手給了他們，換取茶花汽車公司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
    此言一出，會場內頓時鴉雀無聲；緊接著便是一片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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