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萬籟俱寂，柴機廠職工宿舍區內一片靜謐。
    陳東萊腳步踉蹌地走進家門，他的身體仿佛失去了支撐一般，毫無坐相地癱倒在沙發上。沙發發出“嘎吱”一聲，似乎也在抗議著他的重量。
    明月照正站在門口，一邊艱難地脫下那雙精致的女士皮鞋，一邊滿臉愁容地向陳東萊抱怨道：“你們這個楊區長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二百六十萬？我上哪兒去給他弄這麽多錢？”
    她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無奈和焦慮，顯然這個數字對她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壓力。明月照一邊說著，一邊隨手將那雙皮鞋塞進了已經掉漆的櫃子裏，仿佛這樣就能把煩惱一並塞進櫃子裏似的。
    想到這裏，明月照隻覺得一陣煩意湧上心頭。她不禁想起了石梁城投目前的狀況：到目前為止，石梁城投僅僅是從日化廠接收了兩江口老廠區的土地而已。要想有實際的收入進賬，就必須要拿著這塊土地去銀行進行貸款。
    然而，這看似簡單的一步，卻涉及到了一大堆相互扯皮的大麻煩。由於柴機廠之前私自抵押土地的事件，導致很多銀行對這兩大工廠廠區土地的產權產生了疑問。
    這日化廠的土地到底是否真的歸石梁市政府所有呢？萬一到時候貸款發放出去了，結果又有相關方不認賬，那可怎麽辦？這些問題就像一團亂麻，讓明月照感到無從下手。
    陳東萊強忍住胃裏的不適感，捂著肚子回答道：
    “你別聽楊紫雲飯桌上那些扯淡！這筆錢和龍寶區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可提前告訴你，要是日化廠老廠區的土地貸款下來了，必須提前告知市政府！這筆錢相當重要，汪專員每次見了我，都要問一問銀行放款了沒。”
    石梁的財政簡直已經到了一塌糊塗的地步。陳東萊親眼所見，常務副市長汪千齡分管財政局和地稅局不滿一年，發際線就肉眼可見地往後退了一大片。
    再這樣下去，恐怕混上正廳級的時候，頭上剩不了幾根毛。
    明月照不言，走進廚房忙活了幾分鍾，拿出了一壺冒著熱氣的蜂蜜水：
    “柴機廠那邊好像又出事了。”他一邊將水壺輕輕放在桌上，一邊憂心忡忡地說道，“你們府辦有消息了嗎？”
    坐在桌旁的陳東萊聞言，緩緩抬起醉眼，伸手拿起杯子。他小心翼翼地吹去那蒸騰的熱氣，仿佛那股熱氣會燙傷他一般。
    “你說的是什麽？柴機廠老廠區成功抵押的事情？”陳東萊的聲音帶著疲憊，似乎對這個消息並不感到意外，“這不是一周前就有消息了嗎？”
    老廠區的產權被春城的茶花集團抵押給了昆侖銀行，這件事情在石梁市政府自然是瞞不住的。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這一事件並沒有在市府高層內部引起軒然大波或者憤怒的情緒。
    無論是江自流，還是汪千齡，亦或是黨斌和陳東萊，他們都對這種情況有著一定的心理準備。盡管他們已經多次警告各大銀行不要給茶花集團放款，但總有一些單位無法兼顧到所有的風險和警告。
    比如給茶花集團放款的這家銀行，就是和軍方關係極其密切的一家金融機構。石梁市政府這種小渣米貨色的抗議和警告，人家根本就不放在眼裏。
    明月照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緩緩地坐回到沙發上，她的臉上透露出一絲無奈和憂慮。
    “並不是貸款的事情，而是合同方麵出了問題。”她的聲音有些低沉，“春城那邊突然改變了主意，原本答應好撥付給茶花汽車的資金，被他們挪作他用了。”
    看到陳東萊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許疑惑，明月照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解釋道：
    “根據原來的合同規定，如果銀行同意為茶花集團的地產項目提供抵押貸款，那麽茶花集團需要拿出貸款總額的 45，用於委托茶花汽車公司償還貸款以及購買新的生產線。然而，現在的情況是，茶花集團似乎在其他業務板塊遇到了更為緊迫的狀況，所以他們毫不猶豫地將貸到的八百萬元全部花光了。”
    陳東萊默默地聽著明月照的敘述，他的腦海中開始飛速地思考起來。由於酒精的影響，他感覺自己的思維變得有些遲緩，就像是生鏽的機器一樣，難以像白天工作時那樣全麵地考慮所有的因素。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地張開嘴巴，仿佛每一個字都需要經過深思熟慮一般，緩緩地說道：“也許這和過橋貸的情況有些相似吧。我推測，茶花集團的現金流可能出現了一些問題，導致他們急需這筆錢來填補資金上的缺口。”
    明月照聽到這裏，立刻反問道：“可是這樣一來，原本計劃投入到茶花汽車的救場資金又該怎麽辦呢？”
    她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絲擔憂，因為茶花汽車的狀況一直不太樂觀，如果沒有這筆救場資金，茶花汽車很可能會陷入更深的困境。想到這裏，她繼續說道：
    “柴機廠當初之所以會簽下股權換土地產權的協議，就是因為茶花集團答應會拿出一半的資金，用於改善茶花汽車的財務狀況。可現在錢沒了，茶花汽車那邊該如何是好？”
    陳東萊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了明顯的疲憊之色。“茶花集團畢竟是春城軍區的下屬企業，應該不至於做出讓合作夥伴肉包子打狗的事情。以我之見，過幾個月，這筆錢多半還是會按照合同的規定，如數歸還到原主手中。”
    說實話，往事不可追，既然不能阻擋這筆貸款撥付，那還不如把精力放在市政府同柴機廠和茶花集團的官司上。
    隻要打贏了官司，己方就有了足夠的籌碼。拿著法院的判決，進可以強行收回老廠區的產權；退可以拿著這份判決大肆攻訐袁向陽的決策失誤，一舉把這位康樂的大將打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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