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陳東萊駕駛著陪自己征戰多年、車身已經滿是凹槽與刮痕的三廂夏利，在石梁的大街小巷上疾馳；繞過幾個彎後，駛入了柴機廠的大門。
    “左邊的老廠房是一車間，右邊是技術部的小樓。老廠區的麵積不大，職工卻不少，你平時開車小心些。”
    副駕駛座上的明月照擔憂地望著正在開車的陳東萊，向他耐心介紹著廠區的大致狀況。“今天是你就職的第一天，說話做事都謹慎些。過兩天我再把艾部長約出來。嗯，她現在已經就任廠紀委書記了，應該能幫得到你。”
    看著窗外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穿著深藍色製服，懶散怠慢的職工，陳東萊忍不住搖了搖頭，輕聲說道：“用處不大。既然新任廠長是鄭安民，那麽很多事情我就不能做主了。”
    不得不承認，康樂強行把鄭安民塞進柴機廠任一把手，確實是一招不錯的人事布局。如果這名一把手不配合的話，指不定會給自己的工作帶來不少麻煩。
    夏利在廠區的內部道路拐了幾個彎，緩緩在機關辦公樓前減速。守候在辦公樓門口的幾名人事科幹部早就調查過新任領導的車牌，此刻紛紛湧上前，臉上掛著熱情的笑容站成一排。
    “二十四歲的副處級，看來又一次刷新記錄了。”一名中年幹部苦笑著說道：“我二十四那年還在通秦縣插隊，沒見過單位大門。”
    身旁一位稍顯年輕的職工問道：“聽說是走了以前明部長的關係？多半又是省裏哪位大佬的子弟吧？”
    “別瞎猜！人家是市長的秘書，提拔得快本就不足為奇。”妝容幹練的女性幹部低聲反駁了一句。她是人事科的副科長，此前與明月照搭過班子，二人交情還算深厚。
    “聽市委辦的朋友說，明部長和他傳過緋聞……”
    “這種又漂亮又有家世的老婆，能不能請組織上給我發一個？”
    “不是緋聞。照姐帶我見過他，是她男朋友。他們都同居大半年了。”年輕女幹部捏著衣角，神情有些緊張。
    “小霖，你都已經見過陳部長了？怎麽不早說？”中年幹部又驚又喜：“如果有私交的話，能不能代為引薦一下？”
    柴機廠內有些消息來源的職工心裏都清楚，廠子被中船工業收購可能隻是時間問題；人心惶惶之下，絕大多數幹部職工都對陳東萊這位掌握生殺大權的領導又敬又畏。
    要是能攀上這位領導紅人的關係，說不定就能保住這份工作；到時候廠子賣給了中船，自己就能照舊留在體製內醉生夢死。
    “吃過一次飯，實際上我也不是很熟。”被喚作小霖的年輕女幹部張了張嘴唇，心下有些惶恐：“應該對我還有點印象吧？”
    ……
    “完了……”
    另有幾名組織部和人事科的幹事麵色陰沉，低著頭一言不發。他們在艾金鍾和明月照被踢出組織部門的時候，已經朝著她們二位落井下石，主動揭發過艾金鍾的幾個親信，試圖用這種方式表明忠心。
    此刻見到明月照意氣風發地坐在副駕駛上，幾人心中更是有苦難言：怎麽偏偏就這麽倒黴，跟著袁向陽一條路走到黑！
    車門驟然打開，幾位幹部紛紛主動迎上前，向著這位新晉的廠黨委組織部長微笑寒暄。明月照也走下了車，在一眾人驚異的目光中主動介紹著麵前的老同事。
    “這位是人事科的科長宋耀，我離職後的繼任；這位是副科長林霖，我之前帶她和你吃過飯的……”明月照看著眼前的幾位舊友，眼神中閃動著光彩。
    “東萊哥，好久不見了。”林霖見明月照願意主動幫自己引薦，興奮地湊上前去與新領導寒暄：“我們之前一起吃過飯的。”
    陳東萊打了個哈哈，把明月照送上車後，笑著與幾名幹部一一握手，在一眾人的簇擁下走進樓內。
    坐在艾金鍾曾經坐過的工位上，透過窗玻璃俯視著樓下成片連野的廠區，陳東萊頓感心情大好。他轉身向幾位新認識的下屬詢問道：“我初來乍到，還請各位簡要介紹一下黨委組織部的情況。”
    眾人交換了一番眼神，最終還是林霖站了出來：“部長，黨委組織部與廠人事科合署辦公。一般情況下，人事科的科長會兼任組織部的副部長。”
    陳東萊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若有所思地問道：“單位內設幾個副職？下設的處室呢？”
    林霖主動把手中抱著的一遝文件遞給了陳東萊：“一正兩副。下設辦公室，負責文件收發與上傳下達；幹部股，負責廠內正副科級幹部的考察提拔事宜；組織股，負責黨員教育和黨建工作；檔案股，分管職工和幹部的檔案文件管理；招聘辦，負責一線職工以及技術人員的招募工作。”
    人事科科長宋耀主動補充道：“離退休幹部職工股也是歸口黨委組織部管理，主要負責退休金和補助發放事宜。”
    現如今國內的社會保險製度還沒有完全建立，政府單位和國營企業、私營企業的養老問題仍然處於各自為政的狀態。有些單位會自主給職工發放退休金。
    以柴機廠為例，擁有企業編製的離退休職工數量就高達八千多人，每月發放的各種補貼也高達十幾萬元。這部分資金幾乎完全由離退休幹部職工股管理。
    陳東萊翹著二郎腿，翻了翻遞到手中的文件，視線一行行掃過寫著各大處室的分管業務的紙頁，隨口問道：“負責裁員業務的科室是哪個？”
    裁員？
    在場眾人的心髒猛得一跳：這新領導還真不和人客套，一上來就單刀直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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