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區長，四月份一別，又是好長時間不見了。”陳東萊閑適地靠在了座椅上，神色雖然沒有了此前開會時那般嚴肅，但還是顯得謹慎小心。
    電話那頭是龍寶區區長楊紫雲，江自流多年前就認識的老下屬，本就在派係內部擁有很重的話語權；加上此時又身處封疆大吏的位置，自然值得陳東萊小心對待。
    “東萊，這都過去快兩個月了，竟然連飯局都不約一次；前天文化局的老陸說要請你吃飯，你也不賞光。”電話那頭的楊紫雲責怪道“看來是升了官，就把我們這些老兄弟們都拋諸腦後了。”
    他已經是五十歲的年紀，居然還能麵不改色地與陳東萊這位年齡還不到他一半的小夥子稱兄道弟，也算是屈尊降貴。
    陳東萊連忙打了個哈哈，把事情敷衍過去“柴機廠的情況，楊大哥想必比我還清楚。這幾天是真忙不歸來，過個把月情況好些了，我請客賠罪。”
    他不用想都知道，楊紫雲這時候把自己約出去吃飯，多半是有事相求；極有可能是想要通過明月照的關係，向城投公司借款。
    沒想到還真讓陳東萊猜錯了。楊紫雲一開口，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將柴機廠內的事情和盤托出“東萊啊，我聽說你們廠裏裁員的事情，那可真是鬧得滿城風雨！是這樣的，我舅公的兒媳婦之前就在柴機廠的二車間工作，結果這一個不小心，竟然就被你們廠優化辦的同誌給劃進了什麽乙類裁員名單裏去了……”
    陳東萊在電話那頭嗬嗬一笑，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溫和“下麵的同誌做事有時候確實不太仔細，多半是鬧出了些誤會。您放心，一會兒您讓秘書把她的姓名和工號告訴我，我去查一查具體情況。誒，嗯，您就別跟我客氣，請客這事兒還是我來安排吧，哈哈。”
    掛掉電話後，陳東萊一邊放下聽筒，一邊迅速在辦公桌上翻找著優化辦交給他的那份文件。他的動作迅速而準確，不一會兒便找到了目標。
    陳東萊仔細地端詳著名單上的每一個名字，然後拿起鋼筆，在上麵又勾勾畫畫了一陣。緊接著，陳東萊喊來了廠黨委配給他的聯絡員，語氣嚴肅地說道
    “這份名單你拿去交給優化辦，上麵我圈出來的這些職工，暫時不必裁撤。你讓林霖同誌出麵，和這些人逐一談話，確保他們的出勤率能夠保持正常就好。”
    掛了電話，陳東萊揉了揉太陽穴。他知道，柴機廠的裁員工作觸動了太多人的利益，接下來肯定還會有更多的說情電話。但他也清楚，柴機廠要想轉型發展，裁員優化是必經之路。
    但是一線職工的裁員還沒進行到一半，各類領導托關係給自己打來的電話就已經讓他煩不勝煩。這其中又不乏某些位高權重者的親朋好友；給他托關係的領導中，楊紫雲的地位甚至都排不到前三名。到目前為止，已經有一個副市長和兩位市人大副主任給自己致電了……
    想到這裏，他把將將走出門口的聯絡員喊住，隨即在文件上多寫了一段話。“拿去告訴宋耀同誌，今後副處級以下的求情電話一概不接；名單出入必須由我親自批準。”
    不得不說，雖然裁員的業務給他添了無數麻煩，但其中順水推舟送出去的人情債，卻也讓陳東萊賺了個盆滿缽滿。其他人不說，就憑那三位市領導欠的這份人情，就足以讓他解決許多棘手的麻煩事。
    在永安縣政府大樓的另一端，四十九歲的薛樓在秘書和幾名親信的簇擁下，緩緩地走進了那間已經空置兩周多的縣長辦公室。
    一推開門，屋內的景象便展現在眼前。裝飾和字畫都還保持著原樣，仿佛時間在這裏停滯了一般。鄭安民之前掛上去的那幅墨荷圖，正對著被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窗戶，仿佛在靜靜地訴說著這裏曾經的故事。
    寬敞的辦公室裏，桌椅擺放整齊，地麵光亮如鏡，顯然是有人每天都在精心打掃。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給整個房間增添了幾分寧靜和莊重。
    王貫環視了一圈辦公室，臉上露出笑容，率先向薛樓表示祝賀“薛書記，恭喜！現在又該改口叫您薛縣了。”
    “老薛，您這可是青雲直上，直衝雲霄！”
    秘書插話道“縣人大的誌斌主任剛才給辦公室打來電話，特意祝賀您升遷。”
    薛樓徑直走到了辦公桌前，輕輕撫摸著上麵有些斑駁的痕跡。這張桌子，薛誌斌用過、王藏鋒用過、鄭安民用過，現在總算是輪到自己了。
    哪怕他此前已經是副書記，為了能夠順位接任縣長，薛樓也是耗盡精力，四處托人打點；不僅求到了他曾經相熟的一位已經退居二線的市領導，甚至連黨斌和陳東萊那邊的關係，他都照顧到了。做了這麽多準備，就是為了能確保萬無一失。
    好在事遂人願！
    想到自己小門小戶出身，奮鬥三十載，終於完成了年少時的理想，薛樓的眼眶已經有些濕潤了。“我明天請一天假，回梅山鎮祭祖。”
    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幾名親信當仁不讓地表示由自己安排，老秘書王貫甚至直接給相熟的企業老總打去電話，要求協調一輛奧迪借用。
    門外，縣府辦主任肖長秋憤恨地看著眼前的場景，鋼牙緊咬，許久後才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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