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江安省的天氣已經完全轉熱，仿佛被點燃了一般，熾熱的陽光毫無保留地灑向大地。而匯川，作為曦江上遊唯一的“火爐城市”，更是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在這座山城的大街小巷，成千上萬的挑夫、三輪車夫和碼頭工人，頂著炎炎烈日，忍受著高溫帶來的汗水和悶熱，艱難地穿行而過。他們的身影在熱浪中若隱若現，仿佛是這座城市的生命力在頑強地流淌。
    然而，對於那些待遇優渥的領導幹部來說，這點酷暑似乎並不是什麽大問題。在一輛黑色的日產皇冠車內，石梁市長江自流正悠閑地撥弄著空調的出風口，試圖讓與他並排坐在後座的省委宣傳部長陸茫茫感到更加舒適一些。
    陸茫茫側過頭來，眉頭微微皺起，她的目光落在車窗外，似乎在思考著什麽。過了一會兒，她終於開口問道“永安的那個小陳怎麽沒跟你來？我記得前幾次你來匯川開會，他都是隨侍左右的。”
    她對陳東萊這個年輕小夥印象極其深刻。早在三年前婁得道視察永安時，陳東萊對突發問題的妥善處置就曾讓她倍加讚賞；此後陳東萊搭上了江自流的線，二人曾幾次在匯川碰過麵。
    江自流揚了揚手，眉頭輕輕揚起“我把這小子送去柴機廠了。小同誌下去磨煉一下，對提升能力有好處。”
    “柴機廠的近況怎麽樣了？沒有再鬧出聚集性事件了吧？”
    陸茫茫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擔憂，她曾經在石梁擔任地委書記長達五年，對這座城市有著深厚的感情。即使現在已經離任，她還是會時不時地關注這裏的情況也是為了關注自己幾位舊部的發展近況。
    “裁員工作仍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但進展並不順利。”江自流不禁微微歎息，“一期裁員兩千人的目標雖然已經順利達成，但二期裁員尚未正式啟動，就已經有受損的利益團體按捺不住，紛紛跳出來表示抗議了。”
    陸茫茫聽聞此言，臉色一沉，警告道“抗議的規模究竟有多大？有沒有再次出現暴力行為？”她的語氣異常嚴肅，“上次的事件已經給我們帶來了極大的負麵影響，如果再發生類似的情況，省裏絕對不會再容忍！”
    江自流感受到了老領導的壓力，心情愈發沉重，趕忙回答道“人員聚集最多的一次是在昨天，大約有一百二十名被裁員的職工聚集在兩江口的四五事件紀念碑前，堵塞道路，製造了混亂。好在市公安局及時采取了措施，成功地平息了事態，沒有動用武力。”
    自從上次的清明風波過後，石梁市的公安係統就已經開始主動朝江自流、嶽望北靠攏。公安局長陳行舟本就是謹小慎微的性格，在柴機廠相關案件的處理問題上，更是多次主動向政法委請示。
    “一百二十人的規模已經不小了，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必須引起高度重視才行！”陸茫茫一臉嚴肅地告誡道，“省裏麵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局勢的不穩定。你們一定要把維穩意識內化於心，外化於行。”
    江自流皺了皺眉頭，覺得省領導有些過於草木皆兵了。一百二十人而已，這能算多嗎？他不禁回想起清明事件那天的情景，當時的群眾聚集規模簡直超乎想象，隻怕一萬兩千人都不止！人們從柴機路一直堵到了萬川路，讓整個城市的交通都陷入了癱瘓。
    相比之下，這幾天的抗議規模簡直可以說是微不足道了。然而，即便是這樣小規模的抗議活動，也已經是陳東萊和市公安局的領導幹部們日夜操勞、費盡心力才得以控製的結果。
    想到這裏，江自流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陸書記，您也知道，現在畢竟是在進行裁員，肯定會有一些利益受損的職工表示不滿。我們已經在盡力將抗議規模控製在一個合理的範圍內了，但要想讓所有人都滿意，那肯定是不可能做到的。”
    陸茫茫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表示對這種說法的認同。政策的製定和實施往往難以做到讓所有人都完全滿意，如果真能如此，那也就不能稱之為“改革”了。石梁市委市政府當前所采取的行動，就如同在自己身上動刀子一般，這必然會引起一些人的不滿。想通了這一點後，陸茫茫果斷地轉移了話題。
    “上次的那件事，我已經徹底調查清楚了。”她的語氣嚴肅而認真，“是康樂主動托人找到雷海潮，以黨政不和為借口，希望能夠主動申請將你調離現有的崗位。”
    說到這裏，陸茫茫稍稍停頓了一下，然後直視著江自流的眼睛，繼續說道雷海潮書記在這件事情上表現得相當積極，他似乎在不遺餘力地推動這個方案的實施。他還在五人小組會議上提出過這個建議。如果不是老齊及時向顯揚省長通報了情況，恐怕這件事情早就已經辦成了。”
    想到康樂的暗中謀劃，江自流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惡寒。他暗自思忖著，如果不是省裏的政局發生了變化，省長宋顯揚能夠主動站出來為自己說話，恐怕僅憑齊建國一個人的力量，根本無法抵擋住省委副書記如此淩厲的攻勢。
    江自流的心情愈發沉重。現在距離屆中調整還有一段時間，這個時候哪裏會有空缺的職位？
    陸茫茫靜靜地凝視著窗外，車窗外的街景在她的瞳孔中不斷地倒退著，仿佛時間也在倒流。過了一會兒，她才緩緩地開口說道“開始他們是打算讓你去接任匯川的常務副市長。為了給你騰出這個位置，他們甚至還多次暗示其他人提前退休。”
    江自流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手指快速敲擊著坐墊。然而，陸茫茫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的心情更加糟糕。
    “後來局勢變得越來越惡劣，他們幹脆連匯川的位置都不打算留給你了。我聽說，康樂還主動聯係了省政協，準備把你踢到提案委員會去當駐會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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