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陳東萊臉色難堪，黨斌心中便有了數，他大概能猜到這小子此刻的擔憂所在。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手，緊緊握住陳東萊的手，試圖用這種方式讓他稍稍冷靜下來。
    “事情或許並沒有你想象得那麽糟糕。”黨斌安慰道，“雖然目前的情況確實有些棘手，但也並非完全沒有破局的方法。”
    然而，陳東萊卻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似乎對黨斌的話並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他無奈地說道：
    “秘書長，您可能不太了解我的處境。如果讓我去接任組織部或者宣傳部的工作，那還好說，畢竟這兩個部門都是一把手，我多少還能有些發揮的空間。就算是讓我去接政法委的工作，我也還能勉強接受。可是，常務副縣長這個職位，實在是讓人有些難以施展拳腳。”
    陳東萊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絲無奈和苦澀。他心裏很清楚，政府部門的常務副職，雖然一般都會分管財政、稅收、發展改革九十年代被稱作經濟計劃）等實權業務，其影響力比那些不入常的副縣長大得多，但說到底，常務副縣長終究隻是一個副職，很多時候並不能真正說了算。
    隻有在政府一把手願意放權的情況下，常務副縣長才能充分發揮出這個職務所帶來的政治影響力。
    就像曾經擔任石梁市常務副市長的汪千齡一樣，他之所以能在任上如魚得水，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深得江自流本人的信任，成為了市政府的錢袋子和大管家。然而這樣的情況畢竟隻是少數，並不是每個常務副職都能如此幸運。
    夏春風麵帶微笑，輕輕地拍了拍陳東萊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解釋道：
    “東萊，古人雲‘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這其中蘊含的辯證法道理，你作為一個讀書人，應該是明白的。開江縣雖然這兩年經濟增速有所下滑，但它畢竟是石梁市少有的資源型城市！經濟底子可是相當雄厚的，基建基礎也相當良好。”
    夏春風最近可謂是春風得意，前任老板黨斌“衣錦還鄉”，他作為黨斌的秘書，這兩天自然是備受矚目，風光無限。不僅如此，就連不少排名靠前的縣委常委和副縣長們都紛紛登門拜訪，想要和他拉近關係。
    不僅如此，黨斌一回來，夏春風的仕途前景一片光明。據說很快就會接任某個經濟重鎮的黨委書記一職，成為手握實權的一方諸侯。
    麵對夏春風的這番話，陳東萊隨口應和道：“夏哥說得對極了。開江的海相天然氣田，那可是在全國都赫赫有名。”
    這的確可以說是不幸中的萬幸了。開江縣目前的經濟總量達到了 5.22 億元，在石梁市排名第二，單從經濟體量來看，絕對稱得上是一個經濟大縣。
    近年來發展勢頭強勁的永安縣，也僅僅隻能在全市排名第四而已，其去年的產值剛剛突破 4.3 億，與開江縣相比，仍然存在一定的差距。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完全沒有施展的空間。”黨斌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似乎在為陳東萊思考破局的方法。他接著說道：“常務副縣長其實也有自己獨立的施政平台。東萊，你再仔細思考一下。”
    陳東萊經過一番思索後，突然恍然大悟：“您指的是開江縣的經開區吧？”
    黨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點了點頭：“沒錯，根據省委組織部前年發布的文件規定，經開區黨工委書記通常由當地政府的常務副職兼任，而管委會主任則會另行選派。”
    夏春風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趕忙插話道：“經開區的實際管理，一般都以管委會主任為主；黨工委書記一般隻在人事問題上把關。東萊畢竟是初來乍到，貿然插手，隻怕引起不必要的抵觸。”
    永安縣經開區的班子就是這樣運作的。以前常務副縣長薛樓擔任黨工委書記、沈榮文擔任管委會主任的時候，就是嚴格按照這套分工運行。沈榮文對經開區內部的“改革”，薛樓絕少有過插手。
    “組織上賦予的權力，何必拱手與人？”陳東萊突然恢複了一些自信，他已經想到破局之道了。
    見到陳東萊的神色輕鬆了一些，黨斌也放下心來，重新舉杯，與眾人宴飲。
    對於這位小輩，他向來是照顧有加的。其中不止有個人能力層麵的欣賞，還有更長遠的政治布局考量。
    在遇見嶽望北之前，黨斌一直都在永安縣內起起伏伏，處於單打獨鬥的狀態，始終沒有摸到地委行署領導的“天線”。當過最大的官，隻不過是山溝裏的茅屋鄉黨委書記，也就是蓯陽現在坐的這張椅子。
    好在黨斌本人也算爭氣，在茅屋鄉黨委書記任上大力發展柑橘種植業，很快就帶領這個貧困鄉的經濟取得突破。靠著這份功勞，加上種種機緣巧合，總算在四十二歲的年紀躋身城關鎮黨委書記，完成了仕途的關鍵一躍。
    此後的時光就變得漫長起來。肖蔗和蔣文傑相繼執掌永安，對黨斌百般打壓：統戰部長、工會主席、常務副縣長這些位置輪了個遍，苦苦挨了七八年，才挪到縣委副書記的位置上。
    原以為人生就這樣要過去了，沒想到天無絕人之路，嶽望北的到來徹底打破了永安縣的政治格局，他也憑借著內部策應的功勞，成功入了大領導的法眼，被嶽望北推薦給江自流擔任秘書長。
    對於這份突如其來的富貴，黨斌可以說珍惜異常，在盡最大努力為江自流協調業務的同時，也盡全力與領導的舊部們打好關係，憑著這份鑽營的意識，終於在江自流的派係中站穩腳跟，有了一席之地。
    眼下江自流遠赴匯川，派係魁首換成了汪千齡，黨斌的影響力自然也降低了不少。值此“危難之際”，他很快想到了依靠提攜後進，增強自己的政治話語權。
    陳東萊身為江自流的秘書，天然就算本派係的“純血統”。等過幾年找個機會，把陳東萊調回永安，不論是接任縣委書記還是縣長，都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證自己和派係在永安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