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您別擔心，大不了我就辭職不幹了。我可以去匯川當律師，匯川有很多我的校友，他們會幫我介紹工作的。”唐慶偉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似乎已經做出了決定。
    如果隻是一般的排擠和打壓，他或許還能夠忍受，隻要能夠正常地開展工作，唐慶偉覺得自己還是有能力應付的。
    然而現實卻讓他感到無比的絕望。院黨組竟然幾次三番地將黨組會開成了對他個人的批鬥會，這讓他如何能夠承受得了？
    每一次，毫不留情的指責和羞辱就像暴風雨一般向他襲來，讓他根本無法招架。連續幾次這樣的遭遇，使得唐慶偉在單位裏的地位一落千丈，徹底淪為了一個被人瞧不起的“賤民”。
    甚至連做保潔的阿姨，都可以對他肆意妄為，把他當作路邊的一條野狗一樣，隨意地踹上兩腳。
    他畢竟是西南政法學院的畢業生，何時遭受過這樣的屈辱？自尊心在這一刻被徹底地踐踏，他心中的怒火也在熊熊燃燒。
    於是索性心一橫，每天走進單位後就擺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完全不再理會工作上的事情。而他與領導之間的關係，也因為這種消極的態度而變得越來越緊張，矛盾日益激化。
    賀錦收起了潑辣的性格，歎了口氣，猶豫地勸阻道：“大偉，何必跟院領導頂著幹？你才在檢察院幹了不到一年，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聽姨媽一句勸。”
    唐慶偉的臉色燃燒起複雜的情緒，既有憤怒，又有憎恨：“外麵掛著替天行道的招牌，裏麵是明擺著的土匪窩子！姨媽，姨父，那個案子我和你們說過很多次了……”
    厲有為的臉色也逐漸陰鬱。他大致知道唐慶偉和縣檢察院黨組鬧翻的原因。
    三個月前，縣公安局卻接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報案。一名正在開江一中就讀的初中女生與父母一同走進了派出所報案，稱她被三名同校的高年級的同學輪奸。
    案情簡單明了，女孩家人提供了詳細的描述和證據，縣公安局迅速行動，將嫌疑人成功抓獲。接下來，案件進入了司法程序，由檢察院負責提起公訴。
    唐慶偉作為一名刑法專業的畢業生，對這個案子充滿了信心。他仔細研究了證據，確信這些足以將犯罪者繩之以法。然而，當他剛開始準備起訴材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幾名檢察院的領導突然找上了他，扣住了這個案子。更讓人驚訝的是，檢察長親自出麵，要求他以證據不足的名義，對案件進行不予起訴處理！
    唐慶偉據理力爭，當場指出證據鏈完整無誤，完全可以證明嫌疑人的罪行。但無論他如何解釋，領導們都不為所動，隻是不斷重複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語，比如“大局為重”“考慮影響”等等。
    他感到越來越困惑和憤怒，開始意識到事情並不像表麵那麽簡單。副檢們的態度也異常奇怪，仿佛集體失去了理智，隻會機械地重複毫無邏輯的勸阻。
    直到回了家，請來正在縣府辦工作的姨父多方打聽，他這才明白，居然有縣裏的大人物為這三位輪奸犯打了電話，要求檢察院網開一麵。
    唐慶偉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在課堂上聽多了“法學理想”“公平正義”“人人平等”這些不切實際的論調，哪裏受得住這個？回了單位，二話不說，就把材料遞給了法院，準備來一個先斬後奏。
    不曾想刑庭那邊左手收到唐慶偉的材料，右手就給檢察長打電話通風報信。當天下午，唐慶偉便當著一百多名同事的麵，在單位門口，被檢察長罵了個狗血淋頭；哪怕是厲有為本人電話求情，也絲毫不起作用！
    “明天周一，我去把辭呈交了。”唐慶偉的聲音冷靜得可怕，“鄉鎮那邊我也不想去。倒不如去匯川闖蕩一番。媽，等我在匯川買了房子，就把你接過去住……”
    賀菊不言，隻是看著自己兒子一臉倔強的模樣，默默抹淚。
    賀錦看到小妹這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哪裏還忍得下去？一把抓住丈夫的耳朵，怒道：“趕緊給我想辦法！”
    厲有為捂著腫脹的耳朵，疼得齜牙咧嘴：“這都已經八月底，崗位都分給新來的大學生……誒！我們府辦倒是還有個缺。”
    賀菊一聽，登時也不哭了，抹了抹眼淚，和兒子一起看向厲有為。
    “這不是新來了一個常務副縣長嘛？他是空降兵，在縣裏沒什麽熟悉的人物，今天便托我給他物色幾個人選，要從中挑一個聯絡員。”
    厲有為越說越興奮，語速也逐漸加快：“阿偉是西南政法學院畢業的，縣裏少有的本科生，競爭力相當強，說不定能選上。”
    唐慶偉的臉色有些擔憂。聽姨夫和姨媽剛才的談話，這陳東萊縣長今年才二十五歲，比自己隻大一點點；給他當秘書？真的能成嗎？
    他知道，給領導當秘書是一次很好的機會；但是陳東萊在市裏的風評就很不好，據說是以心狠手辣、詭計多端聞名；自己真的能應付好這種梟雄？
    賀菊那邊卻沒有絲毫猶豫，她趕忙拉起姐姐的手，聲音中帶著顫抖和委屈：“姐，姐夫，你們就再幫阿偉一次，我求你們了……”
    唐慶偉趕忙扶住母親：“媽，沒聽到姨夫說，這個聯絡員的崗位是多選一嗎？這種事情，姨夫也做不了主的。”
    厲有為剛想點頭，餘光忽然瞥見了妻子嚴厲如刀鋒的眼神，登時便不敢說話了；思慮良久，他這才開口道：
    “我盡力而為。小偉，不出意外的話，人選會是你。”
    當了這麽多年的辦公室主任，他給不少正副縣長選配過秘書，對幹部選用中過程的小動作早已爛熟於心。
    在名單上動動手腳，把幾位學曆和能力都一般的年輕人放在名單上，用以襯托內定人選的優秀，這已經是慣用伎倆了。
    這種行為多少會存在風險。然而即便有領導發現了這一小伎倆，多半也不會聲張或是怪罪：選個秘書是再小不過的事情，沒必要因為這個和辦公室主任鬧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