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萊拋出的一連串問題，配合上他不斷抬高的聲調與氣勢，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震懾了在場的縣委縣政府諸領導。
    已經有不少人覺得陳東萊的提問切中要害了。於情於理，杜洪波和關聲印二人都必須對這些質疑做出回答。
    隻是即便如此，在場的十七八名縣領導中，依舊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為陳東萊搖旗呐喊。哪怕是與他關係最親近的縣政府辦公室主任厲有為，此刻也是眼觀鼻、鼻觀心，沉默不語。
    “你說的這些問題，都是建立在毫無根據的揣測之上！陳東萊縣長，憑什麽你就能斷定我們公司的經營狀況會出現問題？我們公司去年的營收已經突破了兩千萬元，在整個京師都算得上排在前列的優質科技企業！”
    坐在後排的張豐裕得意洋洋地駁斥著陳東萊的觀點————也算不上駁斥，反正他根本就沒打算在這件事情上與陳東萊糾結。
    還不等陳東萊張口反擊，杜洪波竟然直接站起身來，雙手支撐著桌麵，以一種極具壓迫感的姿態直麵眾人，厲聲說道
    “現在表決！同意的同誌請舉手！”
    唐慶偉雖然沒參會，但是已經感受到了今天的氣氛似乎異常陰沉。尤其是散會後，自家領導憤恨交加的神態，更讓他膽戰心驚。
    回到辦公室，他馬上接過熱水壺，替領導重新換上茶葉。隻見陳東萊黑著一張臉，在座椅上沉吟片刻，旋即便拿起了座機，撥通了某個號碼。
    “秘書長，杜洪波幹的不是人事，所作所為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仗著組織賦予的權力肆意妄為……”
    唐慶偉在一旁聽得膽戰心驚。他今天畢竟沒進會議室，此刻聽到陳東萊親口講述與縣委書記的正麵衝突，簡直把沒見過世麵的他嚇得不輕。
    驚嚇歸驚嚇，他對陳東萊勇往直前的態度還是深感敬佩的。如果領導是一個麵對強權隻敢伏低做小、見到不公隻會緘默無聲的幹部，那他唐慶偉反而看不上了。因此，即便陳東萊得罪縣委書記，極有可能對他今後的仕途造成負麵影響，唐慶偉也並沒有太過在意。
    聽者有心，他也在心中暗自分析，和陳東萊對話的那位領導究竟是什麽身份。這是因為自家領導與這位“秘書長”之間的通話，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然而，礙於他和陳東萊還不算熟悉，他尚不敢直接開口詢問。
    查遍了市委市政府的所有正副秘書長，唐慶偉依舊毫無頭緒。直到前幾天陳東萊無意中與他在電話裏聊到了永安縣的近況，他才稍微有點頭緒，對麵那位大能可能正是擔任過市政府秘書長、目前正在執掌永安縣的黨斌。
    “這麽快就過會了？東萊，你昨天晚上才給我打過電話，沒想到你們今天就開縣委常委會了！表決結果呢？有沒有其他同誌願意站在你這邊？”
    電話那頭，黨斌顯然也被嚇了一跳。他才剛就任縣委書記不久，對一把手的權力邊界還不太熟悉，還真沒見過杜洪波這種野路子操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召開常委會，直接繞過了縣政府常務會，把項目一錘定音！根本沒有給陳東萊留出任何機會和時間，私下串聯反對者發難。
    “十比一。當場就通過了。”陳東萊無奈，杜洪波在開江縣深耕了十多年，四套班子裏到處都是他大大小小的羽翼。今天打出了十比一的碾壓局，直接把陳東萊幹得毫無招架之力。
    黨斌沉默半晌，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既然縣委常委會已經表決，那這就算是民主集中、集體決策的結果。東萊，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事已至此，想要再運作也沒機會了。”
    “是我大意了，秘書長。”陳東萊把身子靠在椅背上，讓姿勢稍微舒服一點。“我以為時間還長，還想著這幾天跑一趟市委，向汪書記和嶽書記說明情況，請他們全力出手阻止杜洪波。沒想到他快人一步……”
    黨斌沉沉歎了口氣，半是安慰，半是無奈地說道“找望北不頂用。政法委顧不上這攤子事情；汪書記倒是可以管，隻是他頭上畢竟有兩位公公婆婆，很多事情也不能擅自做主。如果你有心再搏一搏，可以找他商議一二。”
    江自流調任後，常務副市長汪千齡順位遞補市委黨群副書記，成為了本派係在石梁的話事人。像黨斌、楊紫雲這些小字輩人物遇到了麻煩，一般都會請汪千齡出麵擺平。
    老汪也算為人和善，雖然沒有江自流那般鋒芒畢露，但也能在關鍵時刻維護派係利益，稱得上中流砥柱。陳東萊從副調研員的位置上重用為開江的常務副縣長，就是汪千齡向市委反複爭取的結果。
    陳東萊細細思量了一陣，覺得自己絕不能對這件事情忍氣吞聲一百八十萬的財政撥款，二百六十萬的貸款，這一來一去都四百多萬了！如果全部打了水漂，對於財政本就日益緊縮的開江而言，堪稱毀滅性打擊。
    更別說還有幾百畝土地開發區的地，都是開江縣費盡心力搞完三通一平之後的成果，比尚未開發的土地值錢太多。就這麽送給詐騙公司？他完全不能接受！
    “我整理一下材料，這周內和汪書記、嶽書記碰個麵，爭取一下他們的支持。”陳東萊已經下定決心，不論能不能阻止杜洪波，自己都一定要拚盡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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