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途中，坐在車內，目光凝視著車窗外那片晴空萬裏、水天相接的美景，陳東萊的心情卻並未因此而好轉，反而愈發沉重。
    他手中不停地翻動著文管所匯編的文件，心中的緊迫感如同一股強大的力量，緊緊地扼住了他的神經。
    時間過得飛快，他來到開江任職已經整整兩個月了。這兩個月中，最讓他頭疼的，並非水變油項目的落地，而是縣委對經開區黨工委書記任命的拖延。這一切都要歸咎於杜洪波，正是因為他的從中作梗，導致縣委至今仍未批準這一任命。
    如此一來，陳東萊隻能被困在財政稅務係統這個相對狹窄的領域裏，無法施展自己的才華和抱負。他深知自己並非一個墨守成規的人，但現實卻迫使他不得不從事一些按部就班的工作。
    盡管常務副縣長這個職位所包含的權力已經相當可觀，但畢竟沒有一個完全由他自主掌控的施政平台。在許多事情上，他一個人說了根本不算數，還需要與其他部門和領導進行協調和溝通。
    麵對這樣的局麵，陳東萊感到十分無奈。然而，他並沒有放棄希望，他將所有的期待都寄托在了龍王廟與宋軍營寨舊址這個文化旅遊項目上。隻要這個景區能夠迅速投入運營，並取得顯著的成績，或許就能引起市領導的關注，從而為他帶來更多的機會和發展空間。他在開江縣的政治地位與影響力就有機會迎來質的飛躍，從而擺脫目前尷尬的處境。
    但是今天老章所長的一番話，又讓他陷入了迷茫。要是不顧上級文物部門的監管，就冒然進行複建工作，說不定就會透支龍王廟景區的發展潛力。屆時更是得不償失；但要是乖乖走程序的話，隻怕黃花菜都要涼了……
    一旁的明月照忽然開口道“能不能托你在京師的同學問問？如果能找準門路的話，說不定會事半功倍呢。”
    陳東萊聽了這話，不禁陷入了沉思。他開始仔細琢磨起自己的人脈來，然而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他最終還是無奈地歎息一聲“恐怕很難做到啊。我的同學大部分都在設計院和政府的建設口工作，要不然就是在兩辦組織部這種機關單位，真正從事文物和旅遊相關工作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明月照見狀，對陳東萊有些恨鐵不成鋼，她瞪大眼睛看著他，不滿地說道“人托人不就行了嗎？京師師大那麽多教授，總該有人和國家文物局的同誌比較熟悉吧。你難道沒聽說過六度分隔理論嗎？”
    陳東萊顯然對這個理論並不陌生，但他還是有些煩躁地擺了擺手，解釋道“人托人，確實有可能找到合適的人選。但這種牽線搭橋的關係往往非常脆弱，稍有不慎就可能斷裂，更不用說讓對方認真辦事了。”
    他知道明月照的話中之意。社會學領域存在著一個廣為人知的“六度分隔理論”，其核心要點在於任意兩個彼此陌生的人，僅需通過最多六個中間人，便可成功建立起聯係。
    然而，理論終究隻是理論，若要將其運用於實際事務當中，那簡直比登天還難。社交網絡中的“弱連接”與“強連接”存在本質差異，關係的親疏程度更是大相徑庭。
    假設陳東萊費盡千辛萬苦，終於尋覓到一位認識文物局大領導的教授。但實際上，這位教授與領導之間的關係可能僅僅局限於在飯桌上有過一兩次點頭之交而已。在酒酣耳熱之際，彼此或許會稱兄道弟一番，但真要讓這位教授為了一個酒肉朋友去幫忙辦事，恐怕就並非易事了。
    更可笑的是，如今某些所謂的政治掮客，僅僅因為與大領導在酒桌上有過一麵之緣，便在下來之後對旁人誇誇其談，吹噓自己與領導的關係有多麽緊密，大領導對自己又是如何賞識有加。他們如此這般，無非是想在眾人麵前狐假虎威，好讓別人高看自己一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領導是他野爹呢！到頭來，連名字都不一定能被領導記住。
    明月照也是一陣沉默。良久，她終於開口，一說話便是石破天驚“我們直接塞錢。”
    陳東萊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我，盯著自流市長？又有多少人盯著你爸，盯著齊部長？”
    “這種事情不被發現還好，要是東窗事發，絕對會有政治勢力拿你我二人開刀，以此打擊那幾位長輩。”
    他們二人已經不是從前無門無派的小年輕了。這幾年靠著背後的大樹快速躍遷，幾乎是一年提一級的速度，不知道讓多少人看紅了眼。若是能找到機會，願意整垮陳東萊的幹部，能從匯川的江安門廣場一路排到石梁峽。
    更別說整垮陳東萊，還能順便對江自流構成威脅。他如今被貶到匯川市常務副市長的位置上，本就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若是從前的秘書出了事，指不定就會有政敵把陳東萊往死裏整，以求能挖出江自流的黑材料。
    “還不明白嗎？當然不是直接送錢！”明月照把手中的文件卷成紙筒，重重敲在了陳東萊頭上。“用專職顧問的名義，給文物局的同誌發專家津貼。你不是已經在永安縣招待所幹過了嗎？”
    ？
    “這倒是個好方法。就是不知道專家會不會感興趣。”陳東萊感覺這樣操作似乎確實有可行性，這年頭，津貼與獎金這些東西還處於灰色地帶，哪怕是紀委親自下場，也無法予以明確處罰。更何況這筆錢不是發給自己的，而是發給人家京師來的專家學者的！
    給文化人發錢，那能一樣嗎？
    “先這麽安排。”陳東萊一不做二不休，馬上開始布置任務“我晚上給師大的老教授們逐一電話詢問，如果有文物係統的關係，就盡快聯係上；你回石梁之後草擬一份合同，高薪聘請專業人員赴石梁考察指導，月薪至少要在兩千元左右。”
    他就不信了，憑部委裏麵發的那四五百工資，不可能有專家對兩千元的月薪，完全不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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