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秋風瑟瑟，寒意襲人。街道上行人稀少，車輛也寥寥無幾，整個城市都被籠罩在一片清冷的氛圍中。
    唐慶偉獨自坐在厲有為家的沙發上，身體微微前傾，雙手緊握著，顯得有些局促不安。他的目光落在麵前的茶杯上，那原本熱氣騰騰的茶水此刻已經冷卻，水麵上漂浮著幾片茶葉，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時間的流逝。
    然而，唐慶偉的心思卻完全不在這杯茶上。他的腦海中不斷回響著厲有為剛剛說過的話，“姨夫，我還是不明白。既然你跟陳縣和杜書記、關縣長的關係都不錯，那為什麽關縣長甘願把你調離權力核心？這對他有什麽好處？”
    厲有為笑了笑，笑聲中帶著一絲無奈。他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仿佛在回味著什麽。“你記住，官場上的信任，是這個世界上最奢侈的東西。它就像你手中的茶杯，看起來很堅固，但隻要你稍微不注意，它就會摔得粉碎。”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關縣長之所以甘願把我調離權力核心，是因為他並沒有給予我充足的信任。說到底，我不是他親自提拔起來的幹部，很多事情上，他無法對我做到毫無保留的信任。加上我在向紅城能源科技公司的撥款問題上屢次諫言，多半讓他動了換將的心思。”
    唐慶偉聞言，心中一動。他想到了陳東萊與關聲印之間的矛盾。他知道，關聲印是一個很善於掌控局麵的領導，他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一個不受他掌控的人，出現在他的身邊最機要的位置上大秘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隻需要執行領導的命令即可！
    “其實，我被踢出權力核心，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原因。”厲有為笑了笑，語氣中帶著一絲自嘲，“你姨夫我，是時任縣長趙乾坤提拔起來的幹部。當時，我是安監局的局長。安監局雖然是縣裏的大局，但是工作出不了亮點，因此極少有局長獲得提拔。是老趙書記慧眼識珠，把我提拔為了縣府辦主任。”
    開江縣的幹部提拔，往往都帶有很強的派係色彩。趙乾坤、杜洪波和關聲印三人，都受康樂提拔，屬於同一個派係。但這個派係，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
    “趙乾坤在擔任開江縣委書記之後，很快被調去市財政局當局長。因此，接任的杜洪波和關聲印，都不敢輕易調整我的崗位。因為他們知道，老趙雖然離開了開江，但他在市裏，依然有很強的關係。如果他們輕易調整我的崗位，勢必會引起趙乾坤的不滿，甚至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厲有為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剛當上府辦主任的那幾年，我還以為人生一片坦途，很快就能解決副縣級待遇。在我擔任縣府辦主任之後，我有兩次提拔為副縣長的機會。但是，我都錯過了。”
    唐慶偉聞言，更是疑惑。“姨夫，為什麽會錯過？”
    “第一次，是因為我過於相信自己的能力。”厲有為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遺憾。“老趙書記剛剛升任縣委書記的時候，本來有一個副縣長的名額空了出來。我本來以為這個位置已經非我莫屬了，沒想到市委居然空降了一個幹部下來，斷了我的念想。”
    “現在想想，可能那時候，市委已經有人開始覺得，開江縣事實上形成了獨立王國，因此有必要進行人事上的調整。市委之所以要雙規鞠萍，再讓陳東萊頂替他的位置，隻怕也存了這份心思。”
    “第二次，是因為我太過於相信關係。當時，趙書記已經調去市財政局當局長。他向市委組織部推薦了我。但是，當時的市委組織部長陳不平，與趙乾坤的關係並不好。所以，他直接拒絕了趙乾坤的推薦。就這樣，我再次錯過了機會。”
    厲有為的臉上寫滿了無奈。唐慶偉雖然知道厲有為的仕途坎坷，但對於其中內情卻一概不了解。此刻得知秘辛，心中頓時生出不忿之感。他看著厲有為，眼中充滿了同情。
    “好在杜洪波和關聲印上台後，沒有直接撤換我。這是因為府辦主任已經是全縣最緊要的正科級崗位，除非直接提拔為副縣長，不然任何調動，都與貶黜無異。再加上他們知道我知進退，懂得明哲保身，所以，我的職位就一直沒有做調整。”
    厲有為笑了笑，語氣中帶著一絲自嘲，“但是，現在，情況變了。陳東萊的到來，讓開江縣的官場，變得更加複雜了。他們需要一個既有能力，又沒有野心的人，同時還信得過的人，來擔任城投公司的總經理。而我，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唐慶偉聽得恍然大悟。他終於明白了，厲有為的平調，不是貶黜，也不是重用。而是一種平衡，一種妥協，一種無奈。
    他看著厲有為，眼中充滿了敬佩。“姨夫，你……你真是看得太透徹了。”
    厲有為笑了笑，沒有說話。他隻是靜靜地看著窗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小夥子，我叱吒官場的時候，你還在你媽媽懷裏喝奶呢！多學著點，以後從陳東萊那裏外放出來，才能快速適應基層的，嗯，那個詞怎麽說來著？對，政治生態。”
    他在陳東萊身邊服務了小半年，學到了不少新鮮詞匯諸如營商環境、簡政放權、土地財政之類的新鮮概念，都讓他覺得十分新奇。
    唐慶偉心中還是有些疑惑。一說到趙乾坤，他就想到了陸曉巫。他想到了那個敢於冒著得罪杜洪波的風險，去舉報他的統計局長。他想知道，陸曉巫，到底為什麽會這樣做？
    “姨夫，我……我還想問你一個問題。”唐慶偉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開口問道，“為什麽陸曉巫當年要掀開開江縣統計造假的蓋子？”
    他以為厲有為會像之前一樣，耐心地給他解釋。不料，厲有為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邊，背對著唐慶偉，語氣冷淡地說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你不要多問。”
    唐慶偉聞言，頓時一驚。他與厲有為相處多年，知道姨夫此刻已經生氣了。
    這件事情的水究竟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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