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在邊上，”陳興平趕緊打斷她，怕她情緒太激動動了胎氣，用沒怎麽傷的左手輕輕拍拍她後背，盡量讓語氣輕鬆點，“那孫子想拉全車人墊背，被我給扔出去了，炸在外頭了。你看，我這不囫圇個兒站這兒嘛？就是蹭破點皮，看著血乎，其實不深。老劉傷得比我還重點呢。”他朝旁邊呶呶嘴。
    老劉也趕緊幫腔：“對對對！弟妹，你可千萬別急！小陳兄弟是真英雄！沒他，我們這一車人全得交代！他這傷看著唬人，肯定沒傷筋動骨！一會兒到了站，我立馬安排車送你們去醫院好好檢查包紮！你放心，有我在！”
    林允棠看著陳興平強裝鎮定的臉，又看看他還在滲血的胳膊，眼淚還是止不住，但總算稍微定了定神，緊緊抓著他的衣角，像是怕他下一秒就消失。
    站台。
    火車剛停穩，站台上就一陣騷動。
    顯然爆炸的消息已經傳過來了。
    幾個穿著鐵路製服的人和公安已經在等著。
    老劉忍著疼，一瘸一拐地先跳下車，對著領頭的公安和車站負責人快速說了幾句，又指了指還在車門口，被林允棠扶著，腳下堆滿乘客硬塞的“禮物”的陳興平。
    領頭那公安臉色肅然，快步走過來，對著陳興平就是一個標準的敬禮：“同誌！辛苦了！
    情況老劉同誌已經簡要匯報了！感謝你挽救了全車乘客的生命安全！車馬上到，送你們去醫院！”
    陳興平有點不適應這陣仗，擺擺手：“應該的，總不能看著那瘋子炸車。”他指了指腳下那堆東西，還有左手一直沒鬆開的油布包，“老劉，這玩意兒…”
    老劉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接過那沉甸甸的油布包，交給旁邊一個戴白手套、神情緊張的公安：“小心！這是沒炸的那塊！還有地上這些，都是熱心乘客給這位英雄的，幫忙收一下。”他又指著陳興平，“老李，趕緊的，派車！送醫院！這是頭等大事！”
    陳興平也沒拒絕，帶著林允棠一塊上了車去醫院。
    他身上有傷，傷口要是不及時處理的話，林允棠肯定會擔心的！
    刺鼻的消毒水味兒。
    急診室裏。
    “謔！小夥子，你這…跟炸藥玩命去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醫生皺著眉，一邊小心翼翼地剪開陳興平右臂上臨時包紮的破布條，一邊看著那血肉模糊，深可見骨的牙印和周圍密密麻麻的玻璃劃傷嘖嘖有聲。
    “嘶…”沾著藥水的棉球按上去，陳興平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額頭冒汗，嘴上還硬撐，“沒…沒那麽嚴重，那瘋子咬的，還有玻璃崩的…”
    “沒那麽嚴重？”老醫生瞪他一眼，“這牙口夠狠的，咬穿肌肉了！還有這臉上，這麽多小口子，得好好清理，不然留疤是小事，感染就麻煩了！手臂得縫針！打麻藥，破傷風！還有，得拍個片子看看骨頭和內髒有沒有被爆炸震傷！孕婦家屬呢？在外麵等著？你也得去檢查一下，情緒波動太大，看看胎兒情況！”
    林允棠就在旁邊，聽著醫生的話，心又揪緊了，臉色更白。
    “允棠，聽見沒？醫生讓你也去看看。”陳興平趕緊說，“我這兒縫幾針就完事，真沒事，你趕緊去，別擔心我。”
    “我…我等你縫完針再去…”林允棠不肯走。
    “聽話！”陳興平語氣難得強硬了點，“你不去檢查，我更不放心！”
    老劉也在一旁勸：“弟妹，你去吧，我在這兒盯著他！這小子命硬著呢！”
    好說歹說，林允棠才被護士扶著去了婦產科診室。
    這邊，麻藥打上，老醫生手法利落地開始清創縫合。老劉站在旁邊，看著那猙獰的傷口被針線一針針拉攏，也是心有餘悸。
    “老劉，”陳興平忍著針線拉扯的怪異感覺，問，“那孫子…炸得挺碎吧？”
    “稀碎！”老劉哼了一聲，“車窗外炸的，離得近，衝擊波把連接處鐵皮都掀變形了，玻璃全碎。要不是你反應快，把他連人帶炸藥扔出去那段距離，咱倆也得交代在裏麵！車上搜出來的那幾塊，還有他身上捆的，威力不小！這王八蛋，絕對是亡命徒！小陳，這次真是…我這條命，還有全車幾百號人的命，都是你撿回來的！”
    “碰上了，總不能等死。”陳興平看著天花板，語氣平淡。
    “碰上了是碰上了，有幾個人敢像你這麽往上衝的？”老劉感慨，“你放心，這事兒我已經詳細上報了！分局、路局，還有見義勇為辦公室，一個都跑不了！一等功！我老劉豁出這張老臉，也給你和林同誌請下來！獎金也少不了！你們兩口子，是立了大功了！”
    陳興平對功啊獎的沒太大感覺，他現在就關心兩件事：允棠和肚子裏的孩子沒事，還有就是別耽誤了正事。“老劉，功勞不功勞的再說。允棠檢查沒事吧？還有，我們這次是來參加那個‘新苗杯’工藝美術比賽的，明天就得報到…”
    “放心！都安排好了！”老劉拍著胸脯，“弟妹那邊我讓人跟著呢，一有消息就通知。比賽的地方我知道，離這兒不遠。等你們處理完傷口，觀察一下，沒問題我就讓人開車送你們去附近的招待所！保證耽誤不了你們比賽！你這手…畫畫可能有點影響，但林同誌不是主創嗎？”
    正說著，一個年輕乘警跑進來：“劉哥！嫂子檢查完了，醫生說胎兒情況穩定，就是受了驚嚇，需要好好休息靜養，開了點安胎藥。”
    陳興平和老劉同時鬆了口氣。
    招待所。
    一間還算幹淨的雙人間。
    窗戶對著條小街，下午的陽光斜斜照進來。
    陳興平右臂纏著厚厚的繃帶，固定在胸前，臉上貼了好幾塊紗布，看著有點滑稽，但精神頭還行。
    林允棠坐在床邊，手裏攥著藥，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但比在車站時好多了。
    她看著陳興平的樣子，眼圈又有點紅。
    “還疼嗎？”她輕聲問，手指想碰又不敢碰他臉上的紗布。
    “麻藥勁兒早過了，有點酸脹，能忍。”陳興平用左手拉過椅子坐下，“你呢？真沒事？肚子沒不舒服吧？”
    林允棠搖搖頭，把手輕輕放在隆起的腹部：“就是…就是那會兒嚇著了，肚子有點發緊，現在好多了。醫生說要絕對靜養幾天，不能勞累，不能情緒激動…”她說著，又看向陳興平那吊著的胳膊，憂心忡忡，“可明天就要報到了，你的手這樣…”
    “我的手沒事！”陳興平立刻說，“就是皮肉傷，縫了幾針，看著嚇人，骨頭沒事！過兩天就能活動了。畫畫精細活可能暫時不行，但打打下手，搬搬東西沒問題！你是主心骨，你的設計稿都在腦子裏呢，你動嘴，我來執行！關鍵是你要好好休息，不能累著。”
    “可是…”林允棠還是很擔心他的傷和自己的身體狀況。
    “沒什麽可是！”陳興平語氣堅定，“允棠，咱倆千辛萬苦走到這一步，廠裏的推薦信，一路上的花銷，不都是為了這個比賽？機會難得！
    現在麻煩都解決了，炸藥扔了，瘋子炸了，警察也表彰了，老劉也給咱安排好了住處，就剩最後這一哆嗦了！你想想，要是因為這點傷和驚嚇就放棄，多虧？咱得讓肚子裏的小家夥看看，他爹媽不是慫包！”
    陳興平的話帶著點粗，卻像塊石頭，壓住了林允棠心裏的不安。
    她看著丈夫堅定的眼睛。
    是啊，都走到這兒了…
    她深吸一口氣，感受著腹中孩子輕微的胎動，仿佛也傳遞來一絲勇氣。
    “嗯！”林允棠重重地點了下頭，眼神也重新凝聚起光，“那…我們參加！不過你得答應我，不許逞強，手不舒服就立刻停下！我…我也不亂動，就坐著指揮你！”
    “成交！”陳興平咧嘴笑了，不小心扯到臉上的傷口，疼得“嘶”了一聲。
    林允棠又心疼又想笑，趕緊拿起醫生開的藥膏：“別亂動！快，把臉轉過來，我給你擦藥…”
    陳興平微微側過貼著紗布的臉，林允棠小心翼翼地用棉簽蘸著藥膏，動作輕柔。
    房間裏很安靜，隻有棉簽劃過皮膚的細微聲響，和兩人平穩的呼吸聲。
    經曆了驚心動魄的生死時速，此刻招待所裏的寧靜，顯得格外珍貴。
    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兩人聊了會天，吃過晚飯後，便早早的睡了。
    第二天一早，陳興平爬了起來，忍著身上的痛簡單洗漱了一下，帶著林允棠買了包子油條就朝著目的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