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偶書鋪位於無憂城西北一角，重陽祈福會剛過，熱鬧盡頭還沒散，門外的那條大街上還有沒來得及收走的花燈和彩綢，在風裏被吹得搖搖欲墜。
    天氣實在不算太好，白榆一手扶著霍雲川閃現在無偶書鋪的院子裏時，空中聚集的雲壓得越來越低，眼看著幾乎要壓在他們頭頂了。
    白榆半身白衣都染了血，霍雲川早就完全沒了知覺，整個人倒在她的肩膀上，隻殘留一線微弱的氣息，臉色蒼白極了。
    嚇得聽到動靜迎出來的藍瑤脫口而出：“喲，怎麽撿了個死人回來？”
    白榆無語：“沒死啊！”
    藍瑤過來探了一下霍雲川的脈，篤定地說：“用不上半個時辰就能死透了。”
    “嗯？”
    白榆被這陰沉沉的天本就搞得惱火，空著的那隻手甩袖一揮，隻聽到“砰”的一聲巨響，院子裏一口巨大的空水缸當場炸了個粉碎！
    “能治能治……”，藍瑤慫得極快，立刻從白榆手裏把人扶過來，“肯定死不了。”
    “這還差不多”，白榆看起來氣順了不少，她和藍瑤一人一邊，扶著霍雲川往房間裏走。
    “那你看看”，藍瑤笑得眼眸彎彎，揚起唇角露出一對甜美的小梨渦，“司主要救的人，屬下怎麽能讓他死了呢。”
    “好治嗎？”
    “看你想要哪種治法？”
    “還有不同治法？”
    “隻是救活保命簡單，要徹底解毒難一點。”
    “原來他中了毒？怪不得那群廢物能傷了他。他中了什麽毒？”
    兩人邊說邊將霍雲川扶進了房間，無偶書鋪表麵看起來隻是個普通的商戶，沿街的一邊是二層小樓，一樓靠門的地方是櫃台，往後擺著不少書架，上麵都是各色書籍。
    二層是給賓客休息的地方，擺著茶桌用屏風隔開，焚香垂簾，是優雅所在。
    後院也是分外安靜，樹下環境優雅，擺著桌椅可以喝茶看書，而隔著中庭花草假山掩映另一邊的石子路則通向後院，往後院的路上有一座小橋，在旁人看來，小橋盡頭就是個獨立的院子，是主家掌櫃起居之地。
    但實際上隻有居住在這裏的人才知道，院子什麽的都是假象，真正的奧秘是那座橋。
    白榆和藍瑤扶著霍雲川一踏上那座小橋，周圍的景象立刻就變了。
    她們走進了一間開闊的廳堂，與無憂鎮那種典型的白牆黑瓦水鄉建築完全不同，這裏富麗堂皇，極盡奢華。
    廳堂當中有一灣秀美的池塘，在池塘當中是一方水台，水台上擺著精致的美人榻，用金絲繡鑲嵌了紅寶石的紫檀木屏風隔開，旁邊的案台上擺著水果糕點零食等等應有盡有。
    “離人淚。”
    “離人淚是什麽？”
    “一種毒。”
    白榆剛將霍雲川安置在美人榻上，正要抖開一邊攤著的薄毯給他蓋上，聽到藍瑤的回答硬生生雙手僵在半空，無奈地斜眼瞥她：“你以後還是少跟話本上學廢話吧。”
    “可是沒毛病呀。”
    藍瑤揚起梨渦笑著衝白榆挑眉，白榆瞪她一眼，藍瑤趕忙收斂笑容，改為蹲在美人榻旁邊給霍雲川把脈，邊把脈邊說，“中毒有大半年了，應該是從日常飲食上下的手，積少成多，很難被察覺。哼，那些修仙的果然還是這麽擅長在自己人背後捅刀子。”
    “好治嗎？”
    “幸好你及時給他喂了點血，以你的修為之力，保他的命很容易，可要想恢複他一身修為就難了。”
    藍瑤說著繼續蹲著掏口袋，口袋裏大大小小拽出好幾個瓷瓶，她終於拿出一個最小的瓷瓶，倒出裏麵唯一一顆丹藥，塞進了霍雲川嘴裏，然後抬高他的下巴讓他做了吞咽的動作。
    “好了”，藍瑤站起來拍拍手，“臥床靜養，半個時辰之後就能醒。”
    “如果要恢複修為呢？”白榆垂下眼看著快碎了的霍雲川，看起來一副輕飄飄不關心的表情：“我想跟他做筆生意，總要知道籌碼是什麽。”
    藍瑤歎了口氣，“要解離人淚，等同於剝皮拆骨。”
    “你能解？”
    “當然。”
    “先去準備吧”，白榆揮了揮手，“等他醒了，我跟他談談。”
    藍瑤沒忍住打量了一眼白榆半身的血，目光落在她手腕的傷口上：“沒其他傷了吧？”
    “他們能傷的了我？”
    “他們傷不了，但你自己……好歹對自己也下手輕點吧。”
    藍瑤拿出一瓶金瘡藥往白榆手上倒，白榆手縮了下，被藍瑤直接拽回來：“怕疼也不許躲。”
    “你輕點。”白榆疼得咬緊了後槽牙。
    藍瑤繼續掏口袋拿出繃帶給她纏了兩圈，一邊沒好氣的數落：“上次被紮透了半個肩膀，這回在手腕上直接開個口子，你要發瘋就別總在大夫麵前晃，躲個沒人的地方等死行嗎？”
    “哦”，白榆眨巴眨巴眼睛，疼得紅了眼尾看她，黏黏糊糊撒起嬌：“疼……”
    “疼著吧。”
    藍瑤嘴上是這麽說的，可手上還是放輕了動作小心幫她包紮好傷口，然後摸出一個藍色瓷瓶給她：“晚上如果傷口疼睡不著吃一顆。”
    “就知道你不會見死不救的”，白榆將手搭在藍瑤的手上，輕輕搖了搖，“好妹妹，你修羅殿裏最好的大夫。”
    “滾！”
    藍瑤笑著半推開她，“看你的死人去！”
    白榆笑吟吟捧著藍色瓷瓶，看著藍瑤很快往外走去，背影消失在門口，她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冷了下來。
    她瞥了一眼窗外陰沉沉的天色，一口氣倒幹淨了藍色瓷瓶當中的三顆藥丸吞了下去。
    藍色瓷瓶被她不著痕跡地扔進了池塘當中，隻在水上激起了丁點波紋就沉了下去。
    她往廳堂一邊垂著的珠簾紗帳深處走去，那當中靠牆的一側掛著整排精美的衣衫，顏色各異，有璀璨濃鬱的，也有肅靜淡雅的，白榆信手脫了血跡斑斑的外袍，蹬開了繡鞋，赤著腳走在柔軟的地毯上，一雙白皙修長的手在當中翻了翻，撿出一套黑金如意暗紋的，拎著往更深處走去。
    不一會兒，當中傳來潺潺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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