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吵到這裏就是要吵不下去了，靳明煙決定不搭理莫名其妙的人，轉頭又看霍雲川：“你就算不去藥師閣，那也不能一直待在這個破書鋪裏啊！”
    “我們書鋪怎麽了！”
    赤瑕跟上來，他原本是聽到靳明煙跟藍瑤杠起來於是打算來勸架的，可聽了靳明煙的話立刻也不樂意了：“我們書鋪桌椅板凳都是新的，話本詩集也是新的，哪裏破了？”
    “我說的不是這種破！”靳明煙一對二，對方吵架的思路都不正常，她非常崩潰。
    “那是哪種破？”
    赤瑕憤憤地叉腰不滿：“你說出來，我們改還不行嗎！”
    藍瑤默默退了一步，感覺自己在聽兩個小狗崽子互相汪汪汪，她實在不想插話加入。
    霍雲川實在聽不下去，開口打破沉默，“靳少主，這裏很好。”
    “別騙人了！我知道他們一定強迫你……”，靳明煙化身炸毛小狗。
    “是我自願留下的。”
    霍雲川放下手中的刀，站了起來，徐徐朝著靳明煙走去。
    赤瑕還想說什麽，被藍瑤拽了一把，示意他先別多嘴。赤瑕被藍瑤瞪了一眼，一肚子反駁的話最終還是被迫咽了回去。
    “我不信！”靳明煙直直盯著霍雲川，試圖從他臉上找一些被威脅或者不情願的表情。
    可霍雲川隻是坦然地停到她麵前，平靜地開口說：“我欠了書鋪老板的債。”
    “什麽債？多少錢？我幫你還了還不行嗎？”
    靳明煙不以為然，藥師閣雖然說不上是修仙界的首富，但前三還是算得上的。靳少主眼裏，錢就不是什麽問題。
    她期待地看著霍雲川，試圖讓他開口報個數，然後她就派自家黑鴉回去通風報信外加跟閣主爺爺要錢。
    霍雲川的眼尾垂下去，一副單純無害的姿態，開口認真無比，卻說出了荒誕到讓人差點驚掉下巴的話：
    “……情債。”
    “咳咳咳！”
    白榆窩在池水邊的床榻上，邊咳嗽著邊掀開身上搭著薄薄的一層毯子，她並不覺得冷，反倒是四肢百骸當中仿佛被火在毫不留情的炙烤。
    天還沒黑，午後時分已經讓她極度不適了。
    若是晚上月亮之後必定會更難熬。
    她下意識去摸懷中找藥瓶，才想起自己的藥早就給了霍雲川。
    “算了……”，白榆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讓自己清醒些，“反正吃了也沒什麽用。”
    大祭司給的丹藥雖然能鎮痛，可她的身體抗藥性越來越強了，這藥不吃也罷。
    總之硬扛也能扛過去，隻是太疼了。
    人類總是說“疼死了”，可她卻隻會疼，無論怎麽疼都不會死。
    這就是執念對她的懲罰。
    白榆覺得自己的骨頭縫都要燒成渣了，她幹脆脫了外袍，隻剩一身貼身的天水碧色裏衣，撐著一口氣從床榻上爬起來，兩步走到湖邊，閉著眼直接跳了進去。
    她並不喜歡水，可唯有此時，她會渴望水的依賴和親近。
    畢竟隻有在水中，透骨的冰冷能暫時熄滅她身體裏灼燒的痛苦火焰。
    白榆閉著眼，放任自己往池水深處緩緩沉落。
    她順著水流起伏的節奏抱住了自己雙膝，是孤獨的姿態，可足夠安全。
    她像個稚嫩的嬰兒一般在水中放棄了一切掙紮，隻享受難得舒適的涼爽和寧靜。
    世界一片混沌，日月停止流轉。
    沒有時間，沒有聲音，沒有風。
    流動的水將一切隔絕在外，白榆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停留在黑暗的池底，隻從上方水麵的方向透來一線微弱的光亮。
    可下一秒，她卻聽到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傳來的說話聲。
    他說，我欠了她的債。
    情債。
    那兩個字仿佛瞬間將凝固的時空拉扯變形，扭曲旋轉通向某個宿命一般的記憶輪回。
    從未觸及過的卻被轟然開啟。
    白榆仿佛聽到那個聲音溫柔又悲憫地說，“情債，是還不清的……”
    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挺拔卻清瘦的身影，曾經在模糊的記憶中緩步跟在要去遊水的少女身後，她曾經見過他，可是，她什麽都看不清。
    她的心底頓時湧起無窮無盡的悲傷，那些悲傷的情緒比沉靜的池水還容易讓人窒息，她猛然睜開眼，卻隻看到一片空曠。
    嘩啦一聲，白榆猛然從水中冒了出來，她身上濕漉漉一片，眼角眉梢都垂著水珠，可目光卻隻是忐忑又期待地四處張望著。
    一切如常，什麽都沒有發生，什麽也都沒有出現。
    她站在水中發呆，任憑池水緩慢起伏，蕩開無數細小的波紋，隻努力回憶著方才在半夢半醒中腦海裏不自覺浮現出的畫麵。
    可是一切戛然而止，她又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誰欠了她的情債？他又是誰？
    白榆越發篤定她失去的記憶一定與此有關，她的記憶中有個清瘦的男子身影，在一片青蔥的樹林環繞的山與湖旁邊，她想不起來那個地方，可回憶起來卻是無比熟悉的。
    隻是幽冥之地沒有那麽充滿生機的土地，那裏又會是什麽地方呢？
    白榆久久站在水中，直到微風吹動水麵，連帶著吹起幾分寒意撲麵而來，她竟然意外地抖了抖打了個噴嚏。
    困擾她的灼熱痛苦似乎是有所緩解，白榆酸痛幾乎要動不了的身體慢慢有了知覺，她便緩慢地從水中一步步走上來，赤著腳踩在水池邊的青石板台階上，邊任憑身上的水滴落下來。
    她也不擦拭，任憑這樣的水痕淌了一地，反正午後陽光足夠灼熱，很快就能將這些水跡炙烤幹淨。
    白榆慢慢朝著庭院深處的浴池走去，紗簾被吹動起落，她便循著紗簾的陰影很快消失了身形，這一次浴池裏傳來的水聲很快就停止了，白榆再出來已經換了套嶄新的紗衣，那是閃著金光的紫色輕紗長裙，上麵有蝴蝶的紋繡鋪滿了大半個裙擺，當中隱約露出姣好的長腿，她隻還是赤著腳，披散著半幹的黑發，隨意坐回床榻旁邊，目光落在了藍瑤午間端來的飯食上。
    這會兒倒是有些餓了，身上也沒那麽疼，白榆想起藍瑤端飯過來時，還特意提了一嘴這是霍雲川出去買回的臘肉做的菜。
    聞著鮮香的味道，雖然有些冷了，但依然誘人。
    白榆不禁笑道：“還會做飯，挺賢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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