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陵雪
    霍雲川的手驟然用力握緊，鉗住了白瑜的手腕，鋒利的刀尖轉而抵住了白瑜的胸口，卻不能再前進一分。
    白瑜挑起眼眸看向霍雲川，她的眼睫彎彎，當中帶著晶亮的笑意，仿佛流轉著光澤的寶石一般透亮。
    霍雲川心中莫名一蕩，幾乎是脫口而出：“白瑜？”
    “是我”，白瑜朝他眨了眨眼，俏皮地望著他：“怎麽？一會兒不見就不認識了？”
    這熟悉的語氣和表情讓霍雲川整個人一下子放鬆下來，頓時語氣裏有一點委屈：“你終於來了。”
    這個陌生的鏡中世界當中終於不是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白瑜看他甚至有點淚光閃閃的模樣，不免回憶起最初認識他那時候，他說話時總是眼尾紅紅看起來受了很多委屈的模樣，語氣跟著柔軟下來：“先出去再說吧。”
    “怎麽出去？”霍雲川跟她說話時微微放開了手。
    白瑜突然用力攥著霍雲川的手，毫不猶豫地將刀尖送入她的胸口！
    “白瑜！”霍雲川在那一瞬間回神，可是已經什麽都來不及了。白瑜放開雙手，在身側緩緩張開，做出一個無害的姿勢。於是變成了霍雲川握著刀刺入了白瑜胸口，鮮血流出來的那一瞬間，白瑜隻是看著他微笑。
    “你做得很好。”
    白瑜垂下眼，不以為然地說，“這就是離開的辦法。”
    “什麽？”
    “七苦雖然名為七種，但最後都會歸為一樣，那就是所求不到，便心生執著。”
    白瑜話音未落便轟然倒地，霍雲川鬆開手將她接了個滿懷，倒在她懷中的分明是虛無的幻影，可抱起來身軀卻那麽真實。
    “你在這裏的循環往複，不過是因為你內心深處最執著的念頭就是不想讓我死”，白瑜倒在霍雲川的臂彎裏笑：“我都感受到了，小霍，我很歡喜，但你真的不必如此。”
    她的臉色迅速變得灰白，盡管霍雲川知道麵前這一切都是虛假但還是情不自禁地悲傷難過：“必須這樣嗎？”
    白瑜點點頭。
    霍雲川突然冷不防又問出一句：“你也是這樣找到出路的嗎？”
    白瑜一愣，但時間已經容不得她再多說什麽，逐漸模糊的視線吞沒了她的世界。
    等她再睜開眼時，她和霍雲川已經回到了熟悉的房間當中，他們身邊林立的鏡子紛紛原地碎裂，隻剩下當中唯一的一麵，是古銅的紫色鑲金雕花鏡子，一開始仿佛有門口的鎮守石獸那麽大，卻在鏡子碎片掉落滿地時開始慢慢縮小，它懸浮在空中不斷轉動著，變得越來越小，最終縮成了大概有女子手持妝鏡那麽大的模樣。
    小鏡子穩穩飄向白瑜，然後無視霍雲川伸手去接的動作，乖順地落在白瑜平攤開的掌心。
    霍雲川：怎麽一麵鏡子還搞區別對待呢？
    鏡子如同有生命一般在白瑜的掌心轉動了一圈，這才停住了。
    “恭喜你們找到了法器”，鏡子當中，青瑛長老笑容裏帶著幾分釋然，“白司主，霍劍主，兩位做好準備去麵對從前的記憶了嗎？”
    霍雲川垂下眼點了點頭，他來此處本來就是想要試圖幫白瑜找到記憶的，隻是沒想到這段記憶竟然也與他自己有關。
    意外，但他能夠全盤接受。
    白瑜望著鏡子當中青瑛的笑顏，露出一臉坦然的表情，語調仿佛格外輕快：“那當然了。”
    “這段記憶是封禁了時間與空間的流動而來，或許會有不完全，但是……”，青瑛不免歎了口氣，“我們已經盡力了。”
    “謝謝”，霍雲川不免開口表達謝意，青瑛卻搖搖頭打斷他的話。
    “你不必謝我，違逆天道尋覓舊事記憶的代價，我們誰都逃不掉”，她看向白瑜，語氣中帶著深沉的叮囑：“尤其是你，白瑜，你真的想好了嗎？”
    或許霍雲川並不知道，但青瑛卻是知道的。
    白瑜眉心的紅蓮花印記忽然閃現，她下意識低頭按住眉心，霍雲川隻注意鏡子，卻沒注意到白瑜的異樣。
    他隻知道白瑜執掌執念司，會用焚魂印與那些心懷執念的人簽訂契約，但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焚魂印之所以選擇了白瑜，就是因為她也心有執念。她與焚魂印簽訂了契約，如果找回記憶，她同樣會成為燃念燈的祭品。
    可白瑜看起來並沒有什麽遲疑的表情，她看起來坦然接受了一切。
    她活了太久，也活的太痛，能找回記憶對於她來說，或許是一種解脫。
    “當然”，白瑜輕巧的一笑，對青瑛說：“我們都是時候該放下執著了。”
    青瑛修建了鬼市，為了保存一段縹緲的記憶而將自己永久封禁於此，她分明是最眷戀世間繁華的那個人，卻為自己選擇了最痛苦的刑法，親手剝奪了自己追求的自由。
    這跟折斷一隻飛鳥的翅膀有什麽區別？
    白瑜的手輕輕蹭過鏡子上青瑛的臉龐，鏡像中當年美麗端莊的青族長老依然保持著容顏不老的模樣，可定格時間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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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已經活得很累了吧？”
    她輕輕地問，語氣中有少見的悲憫，“你分明都死了這麽久了。”
    “她不是還……”
    霍雲川起初沒搞明白，他曾經以為青瑛是為了保持神秘才借助鏡子與他們對話，可這時候再看向鏡中的那個身影，他好像明白了什麽，“她用自己構建了這個結界？”
    “沒錯，能讓時間和空間流動都停滯的結界，需要最強大的力量驅動，而世上最經久不滅，甚至能跨越山海，超越愛恨的，隻有執念。”
    是青瑛用強大的執念將自己的生命連同靈魂一並化作了這座瀾瑛鬼市，她在鬼市當中留下了這麵法器鏡子“諦聽”，將最後的真相展現在他們麵前。
    一切都要結束了。
    白瑜輕輕叩了兩下鏡麵，朝著鏡中笑得釋然卻漸漸消散的身影揮手致意。
    “聽汝所念，予汝所願”，白瑜雙眼瞳孔中慢慢亮起赤色螢火，如同灼燒天際的晚霞，照亮了被塵封了三百年的過去。
    她手中的鏡子光華流轉，爆發出明亮的白光。
    所有記憶頃刻間重現。
    一切，從三百五十年前七殺落天樞，帝星墜跌的星軌異象開始的。
    世間大亂，戰火四起。
    九重天僅有的兩位上神之一的靈澤神君為修複星軌異象，以一半神魄修複天數，而他則帶著另一半神魄落入世間，以己之身替代帝星，走完應該在世間走完的軌跡。
    那一年，數百年來一直四季如春，花草繽紛的璿璣島突然大雪紛飛，自靈力充沛的雪色之中誕生了一位天生神體的仙君，她一出生便被天道認定為璿璣島之主。
    霍雲川記得白瑜曾經說過，大部分仙君成神都要經過曆練，能通過者數千萬年間不過寥寥，但也有個別仙君是天生神體，不需要曆練，隻要機緣一到，便會立地成神，而能成為璿璣島曆任島主的仙君，都是這樣的天生神體。
    故而，即將前往人間的靈澤神君聽聞此事大為喜悅，認定未來九重天將後繼有人，親自為小島主取名為：陵雪。
    也是那一年，對人間心懷向往的陵雪仙君聽聞天下陷入戰火動蕩之中，心有不忍，悄悄動身前往人間，想要幫助人間尋找一位真正英武睿智，能帶領百姓過上好日子的帝王。
    於是，陵雪仙君看中了在世間替代帝星的靈澤神君。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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