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咒】(2)

字數:4460   加入書籤

A+A-


    哦,對,她已經死了。
    記憶回溯的瞬間,讓疼痛猛然間侵占了身體。
    是死前那一刻劇烈的疼痛。
    無憂酒吧的碧綠色琉璃燈光暈在林薇眼前碎成一片星芒,白瑜那句“死前的執念”像淬了冰的匕首,猝然剖開她混沌的意識。
    林薇在呼吸驟然停滯的瞬間,指尖的冰涼順著血管爬向心髒,猛地想起寒衣節當晚的遠光燈,刺得人睜不開眼,仿佛要將魂魄都灼燒成煙。
    她照例開車疾馳在回家的路上,沿路兩側能見到路邊焚燒寒衣的火光,寒衣節獨有的陰森氣息讓她莫名打了個寒顫,不知道為什麽,感覺在無邊黑暗當中有一雙眼睛正死死盯著她,如同索命的預兆。
    方向盤失控時金屬摩擦的尖銳聲仿佛能刮破耳膜,身體騰空的失重感像墜入無底深淵,最後撞進眼底的,是路口監控器閃爍的紅光,像隻窺視死亡的獨眼,冷冷地記錄下一切。
    沒有交通事故,沒有經過的第三者,甚至什麽都沒有。
    空蕩蕩的十字路口,監視器拍下的畫麵裏,隻有她一輛車疾馳而過,然後莫名其妙的直接側翻出去,劇烈的震蕩聲響徹黑夜。
    “我……死了?”
    林薇喃喃自語,聲音抖得像風中殘燭。
    深綠色絲絨沙發被她無意識地攥出褶皺,指尖陷進布料紋理,卻觸不到半分真實的暖意。
    窗戶玻璃上映出她半透明的輪廓,她愣愣地抬起雙手,注視著上麵突然憑空而生化不開的血跡。
    “這條巷子,是通向往生之地的”,白瑜指尖轉著紅蓮打火機,橘色火苗在她眼底明明滅滅。
    她麵前的香爐裏,沉水蓮花香的氣息漫過鼻尖。
    霍雲川的吉他聲變了個調,微微暖意硬生生壓下了林薇身上的幾分陰寒。
    座鍾滴答作響,每一聲都像敲在虛空裏,襯得這方空間愈發靜謐,仿佛與外界的人間煙火隔了層厚厚的琉璃罩子。
    “執念太深的人,在生死之間徘徊,不肯去往往生之地,故而才會來到這裏”,白瑜收了打火機輕叩桌麵,目光突然瞥到她脖頸間的紅繩,下麵沉沉墜著的是一塊皎白玉石製成的無事牌,見方一塊,上麵平整圓滑,連花紋都沒有一條。
    白瑜目光在上麵落了一瞬,沒說話。
    “我的死,應該不是意外吧?”
    林薇雖然心情動蕩,可意識卻是清醒的,腦子也好用轉得快,“車子剛做過保養,我最熟悉的廠家,不可能有問題。夜裏路上沒人,我從不酒駕,車上也沒有其他人,不可能憑空就翻車。”
    “你不是看見了嗎?”
    舞台上的最後一個音符恰好消散在空氣裏,霍雲川放下吉他,黑色皮衣的流蘇隨步伐輕晃,朝著卡座走來。
    “你方才看見的並不是普通的焚燒寒衣,依照習俗來說,應該叫‘寒衣咒’。”
    他停在卡座旁,目光掃過林薇煞白的臉:“已經用在你身上了。”
    “寒衣咒?”
    林薇驚訝抬頭,脖頸間的玉石紅繩驟然斷開,無聲垂落,被霍雲川悄然接在掌心,速度太快了,她甚至沒有看清楚他的動作。
    霍雲川用手指在玉石上輕輕點了兩下,他的手指修長,指節勻稱,有種勾魂奪魄的美感。
    玉石上浮現出一道金色符咒,霍雲川麵不改色地指尖凝聚出一道如同竹葉形狀的青光,將金色符咒瞬間打碎。
    金色光芒在酒吧裏散開,卻帶著惡臭的味道,白瑜揮了揮手,麵前蓮花香爐裏的煙飄過去,將金色碎末迅速吞噬。
    難聞的味道也消失了。
    “用至親骨血調金粉,在紙衣領口繡噬魂符。”
    霍雲川的聲音帶著清冽冷硬的回響,混著窗外偶爾掠過的夜風聲,“寒衣節陽氣最弱時焚燒,能驅使祖先魂魄反噬直係血親。”
    “直係血親……”
    林薇震驚地猛地站起,父親林功的臉突然清晰地浮現在眼前,上個月在董事會上,他還正式宣布將集團交給她,授予她下一任繼承人的權力。
    父親鬢角新添的銀發還曆曆在目,她母親早逝,沒有兄弟姐妹,父親是她唯一的直係血親。
    為什麽?
    為什麽!
    憤怒像岩漿在胸腔翻滾,燙得她幾乎要魂飛魄散。
    是因為她大刀闊斧的改革觸動了上位者的利益,還是他覺得對女兒徹底失去了掌控權讓他無力又嫉妒?
    白瑜忽然抬手拿過霍雲川手中已經被清潔了的無字牌,溫潤通透的白玉在酒吧的燈光下泛著朦朧的光暈,表麵光可鑒人卻無任何紋飾,像一方凝固的月光。
    “這是你母親留下的?”她問。
    林薇點頭,“她說戴著能保平安……”
    白瑜將玉石貼著掌心,觸感中帶著點微微暖意,順著指尖漫上來,“怪不得。”
    “玉養魂,尤其是母親遺物,帶著先天血脈的庇護”,白瑜摸索著玉佩,“原來,是她的執念把你送到這裏的……”
    母親對女兒唯一的執念,就是希望她可以好好活著。
    白瑜指尖劃過玉佩,那道痕跡便泛起淡白色的漣漪,“既然是她的願望,我便幫你實現。”
    林薇望著白瑜掌心的無字牌,忽然淚如雨下。
    那些在商場上廝殺的日夜、與父親爭執時的倔強,一切對守護家族生意的美好期許,最終化為一場充滿血腥的殘殺。
    “破解寒衣咒,就可以讓你活下去,但是……”,白瑜輕笑,目光中帶著一絲狡詐:“代價很大,你確定給得起嗎?”
    “什麽都可以”,林薇說,“隻要我給得起,隻要我做得到。”
    白瑜與霍雲川對視一眼,霍雲川點點頭,抬手按在林薇的肩膀上,林薇發現自己被一團瑩潤的青光包圍,她感覺冰冷的身體更暖和了一些。
    白瑜拿出打火機,對著林薇輕巧地打了三次火,橘色火光閃爍間,林薇驚訝地發現白瑜變成了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隻是眼神裏的狡詐與傲然不同。
    白瑜將無事牌捧在掌心,紅繩已經變成了一條閃爍的金鏈,她將無事牌戴在脖子上,霍雲川朝著白瑜的方向揮了揮手,青光包裹著林薇迅速縮小成一個光點,沒入了無事牌當中。
    林薇隻覺一陣失重,意識便被吸入一片溫潤的黑暗中,耳邊卻仍能清晰地聽到外界的動靜。
    “委屈你一陣子。”
    白瑜拿起林薇放在桌上的v包,掂了掂,金屬鏈條碰撞出清脆的聲響,“你的無字牌能養魂,也不會被施咒者發現。”
    “至於你的身份,我來替你演幾天,把那個對你下咒的血親找出來。
    霍雲川這時候已經提了琴盒走過來,“我跟你一起去。”
    白瑜挑眉邊正了正西裝領口,語氣帶著幾分戲謔:“哦?霍先生想扮演什麽角色?我這位富家千金的保鏢還是司機?”
    霍雲川沒吭聲,白瑜見他黑色皮衣的領口滑開,露出一點鎖骨,眼底閃著貪婪的光,抬手輕輕按在他的鎖骨上摩挲:“還是……被富家千金包養的歌手小白臉?”
    “歌手小白臉不錯”,霍雲川將她的手直接按在鎖骨上,湊過去輕輕親吻她的臉頰,“我很樂意的。”
    白瑜愣了愣,欣然同意:“行啊,不過這次戲可要演好一點。”
    “沒問題”,笑起來的霍雲川鮮活又溫柔。
    門楣上的銅鈴鐺再次響起,清脆的聲音穿透薄霧。兩人並肩走進巷口的晨光裏。
    這個以執念為名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