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淺紫色的薄紗窗簾，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白瑜醒來時，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空氣中殘留著淡淡的蓮花香與霍雲川身上獨有的清冽氣息。
    堪比上神之身的兩人都不需要睡覺，於是鬧騰起來也格外久，大概是天亮時分白瑜才沉沉睡去。幸好有足夠時間補眠，這一覺便睡到了下午。
    她坐起身，絲綢睡裙滑落肩頭，目光落在床頭櫃上，那裏放著保溫杯，這讓白瑜不禁失笑，霍雲川果真跟個老幹部似得。
    打開裏頭是新鮮醇厚的豆漿，加了足夠的糖，味道甜蜜讓心情大好。
    白瑜最近喜歡喝這種香醇的人類飲料，因為聽說能美白，霍雲川一直都記在心裏，他看似話少沉默，卻總能把細節照顧得妥帖。
    隱約從房間裏傳來張婷和林勁吵架的聲音，他們的兒子不在，大概上班去了。
    白瑜套上件孔雀藍的真絲外披，踩著真絲拖鞋走到窗邊，正看見霍雲川在庭院裏澆花。他向來喜歡那些細小的植物和動物，此刻隻穿著白色t恤加淡灰色的休閑褲，看起來儒雅清俊。
    陽光落在他發梢，像鍍了層金邊。
    白瑜笑著跟他揮手打招呼，霍雲川臉上透著飽足的愉悅，放下噴壺笑著用口型對她說：“有人找你。”
    客廳裏，董辦秘書周宸聲已經喝完了第二杯茶。
    林家他其實不常來，來了也不敢進門，這是第一次坐在客廳裏等林薇。
    他在公司的職位是董辦秘書，不過實際職位大家都明白，是接班人身邊的第一助理，未來的董辦就是他的天下。不過林功與林薇之間的權利交接並沒有全部完成，或者說，林功已經同意放權了，但是那些公司裏林功的“老臣子們”，可並沒有同意。
    所以在周宸聲看來，林薇目前的接班人身份其實岌岌可危。
    但好在這個接班人平時十分勤勉，對公司事務非常上心，而且態度親民溫和，一上任就搞了不少福利政策回饋新老員工，很快就收獲了一波人心。
    不過她看似外表溫和，手段倒是果決，對父親留下的那群老心腹，合理勸退的，拿到把柄威脅退休的，直接業務不達標砍掉的……可以說樹敵也不少。
    林功的弟弟林勁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這個林總隻空有一個頭銜，外加一些能吃喝交際的圈子，也隻是看在他是林功弟弟的麵子上，林薇才沒有先拿他下手。
    但是林功不覺得，他隻認為林薇隻是女兒，家族集團公司大權都是應該留給男人的！
    比如他的兒子，名校畢業，才華橫溢，天資聰明，憑什麽不能當接班人？
    於是，他開始帶頭在公司鬧，試圖每天都給林薇鬧不痛快。
    周宸聲對此也很是無奈，但他隻是個外人，他不姓林，管不來那麽多事。但有一件事他能管，林總竟然沒來上班，這件事很嚴重！
    白瑜經過霍雲川的提醒，這才想起自己忘了什麽。
    她現在是林薇的身份，林總是要去上班的！
    已經上千年都沒有上過班的白司主表示，這確實她也不會啊！
    周宸聲看到有些懶洋洋的老板下樓來，本來不大的眼睛現在徹底放大了：“林總，您怎麽電話關機了？”
    林薇一天二十四小時電話都保持開機狀態，有事從來都及時回複。但他今早發現她沒來上班，於是連打二十多個電話都發現對方關係，周宸聲的第一反應是“是不是出事了？”
    於是他趕緊處理了公司待辦的棘手事情，把林薇的各項行程重新確認，然後匆忙跑來找她了。
    白瑜這才從提包當中摸出了已經沒電自動關機的手機來，下樓時朝著周宸聲晃晃：“沒電了。”
    周宸聲立刻遞上充電寶來，白瑜見麵前的人一身西裝，看起來眉目秀氣，竟然有一點當初赤瑕長大了的樣子。
    赤瑕陪了他們很久，不過他並不是上神，修羅族壽命再久，也最終敵不過歲月的力量。
    然後是沈流盈，她離開後不久，百裏扶光就神隕了，他最愛的人既然不在了，他這個神留在世上也沒了意義。
    他們都去了往生之地，最後隻剩下霍雲川與白瑜。
    現在看到這個神似赤瑕的男人，白瑜心情倒是有些愉快。但剛進門來的霍雲川沒仔細看周宸聲的臉，更沒想到白瑜心中的這些聯想，他見白瑜露出饒有興趣的表情，當時就沉了臉。
    霍雲川對白瑜的占有欲有些強，尤其是兩人相伴過了這麽久，在他看來，她就是她在這世上的唯一了。
    霍雲川走到白瑜身邊去，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做出一個非常明顯的宣誓主權的動作。
    白瑜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輕笑一聲：“多大了還幼稚。”
    “這位是？”霍雲川平靜下來問。
    白瑜便介紹了一番，臨了還特意靠在他耳邊低聲問：“你看他像不像赤瑕？”
    霍雲川一愣，仔細打量下來還是有點像的，但是這就隻能稍稍化解一下他心裏的那缸老陳醋的十分之一。
    “像嗎？”
    眼看著霍雲川開始變得黏糊糊茶兮兮，白瑜輕輕拍了拍他的臉，“我跟他去公司，你留在這裏。”
    霍雲川歪頭，“小白臉不能去公司哦。”
    “有重要的事情，隻有你才能辦”，白瑜趕緊哄他，跟哄一隻不高興的大貓似得：“別人都辦不了的。”
    霍雲川這才被順了毛，同意放白瑜跟別的男人走了。
    不過她臨出門時，霍雲川還是可憐巴巴問她：“我可以來接你下班嗎？”
    對於這位上神動不動就賣慘裝可憐這件事，白瑜已經習以為常，甚至有點喜歡，立刻點頭，“我等你。”
    霍雲川很是歡喜地衝她擺擺手，送她出門了。
    在旁邊的周宸聲看得目瞪口呆，覺得自家老板已經徹底ooc了。
    他心裏有那麽點不是滋味，畢竟跟在如此美貌動人的女總裁身邊，朝夕相處，說不動心這很難。
    隻是他覺得自己配不上她，林薇坐擁整個集團，是名正言順的大公主繼承人。
    可他隻是個打工牛馬。
    白瑜坐上後座，等周宸聲開車，見他有一刻神色黯然，好奇心作祟問了一句：“怎麽了？”
    “沒什麽”，周宸聲趕忙回神，將車開出別墅區。
    但他也抵不過心裏的那個疑問，半晌開口問：“剛才那位是？”
    “我包養的小白臉”，白瑜笑嘻嘻地回答，捧著周宸聲給她的平板電腦在玩消消樂。
    周宸聲一愣，猛然間發現竟然還能有這種操作，不免抬頭看了看後視鏡照出來的自己，心中竟然暗想，自己也挺白的，老板會不會也想包養他呢？
    甚至有點小期待是怎麽回事？
    白瑜不知道周宸聲到底在暗中想些什麽，倒是把平板電腦玩得很開心，以至於車開進公司地下停車場時，周宸聲問她方案看過了有沒有問題的時候，她挑起眉來很詫異地：“什麽方案？”
    “剛才給您的……”，周宸聲也懵了。
    白瑜這才恍然大悟，周宸聲給她平板電腦不是給她玩的，是要看方案。
    早知道還是應該帶霍雲川來，白瑜小聲嘟囔，畢竟平時酒吧那些都是霍雲川管，她才懶得管。
    她隻想負責美美噠。
    但現在霍雲川不在身邊，白瑜隻能問，“是關於什麽的方案？”
    並暗暗退出了遊戲打開方案。
    周宸聲把車停好，試圖維持專業：“您昨天說財務部有問題，要徹查公司的關聯海外賬戶。”
    “哦那個啊。”
    白瑜突然湊近過來，香水味混著淡淡的蓮花香撲在他臉上，“其實我有個簡單辦法，你說把財務部那群老家夥的咖啡換成白花蛇草水，他們會不會主動交代自己的問題？”
    周宸聲：……。
    這個問題他實在沒辦法回答。
    周宸聲目瞪口呆地跟著白瑜上了樓，進了總裁辦公室，然後用桌上的文件疊紙飛機，又拿起紙飛機對著窗外比劃：“你說從這裏飛下去的紙飛機，能砸中樓下那個賣冰糖葫蘆的嗎？”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她身上，領口下露出頸間若隱若現的紅繩。
    周宸聲突然覺得，今天的林總好像哪裏不一樣了，或許是眼裏的光太亮，像藏著團永遠不會熄滅的火。
    他覺得什麽事情即將要發生了。
    但他似乎早已經無能為力。
    白瑜走了之後，林家別墅裏霍雲川再也不刻意收斂自己的氣息，他坐在庭院的藤椅上煮茶。當青瓷蓋碗裏的碧螺春舒展時，他瞥見林功顫顫巍巍下了樓，直往冰箱走去。
    冰箱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存了一排醃鯡魚罐頭，酸腐的氣味仿佛隔著玻璃都能飄過來。
    霍雲川揮了揮手，一縷青光瞬間驅散了味道。
    他端著茶碗走過去，看到林功開了一個罐頭，沒什麽形象的用勺子往嘴裏塞。
    “吃點下午茶嗎？”
    林功的聲音像生鏽的合頁在轉動，嘴角沾著橙紅色的魚籽，“這東西味道不錯的。”
    霍雲川沒說話，隻是抬眼看去，目光瞬間穿透他鬆弛的皮膚，落在胸腔的位置，他能一眼看到對方的心髒，一顆已經死去的，不會跳動的心髒。
    他甚至能看到他露出的手腕上凝結著灰黑色的屍斑，正隨著吃東西的動作微微顫動。
    “不必了，我更喜歡喝茶。”
    霍雲川抿了一口茶，霧氣中浮現出淡淡的青紋，“林董，你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嗎？”
    他向來說話直接，懶得繞什麽彎子。
    林功愣住了，他下意識放下手裏的罐頭，從西裝內袋摸出個錫盒，倒出幾粒黑色藥丸扔進嘴裏，咀嚼時發出砂礫摩擦般的聲響。
    “我……明明還活著啊”，他喃喃地說，“你看，這些藥，都能治好我的病。”
    霍雲川並起兩根手指，點在林功的眉心，一道青光閃過，他的身上驟然浮現出一道朱砂寫就的符咒，寫在黃紙上，正貼在他眉心。被霍雲川這麽一點，便能看到符咒出現了。
    但他沒有急著把符咒拿下來，這是湘西趕屍術中的“鎖魂”，能暫時鎖住離體的魂魄，讓死去的人繼續活著，如同常人一般生活。
    但，軀體會腐爛，為了掩飾味道，林功下意識地開始吃那些味道很大的東西來掩飾自己身上的腐臭。
    “你死在七天之前”，霍雲川平靜地挪開手，看著林功：“具體死因，你應該問問……你的弟弟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