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咒】(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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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泉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腥味在口腔裏彌漫開來。
她想起三個月前那個雷雨夜,林功辦公室裏的水晶燈映著他虛偽的臉,眼神中的輕蔑毫不掩飾:“公司隻能交給林薇。”
林功手中鋼筆在桌麵敲出沉悶的響,“不會有別人。”
“憑什麽!”何泉氣得想要掀桌,“你答應過我,將來公司要留給我們的兒子何正的!”
“那隻是床底之間的瞎話,聽一聽就算了,怎麽你還當真了?”
“我當真?”何泉猛地掀翻了辦公桌上的東西,文件散落一地,“那我兒子呢?他也是你的骨血!?”
“不是每個月都給你們打錢了嗎?”
“你每個月打給我的那點錢,是施舍還是憐憫?憑什麽我的兒子就不能堂堂正正繼承公司?”
“因為對外我隻有這一個女兒。林薇這些年幫我營銷的簡譜慈父人設很成功,抬高了股價,還贏得了大眾的稱讚,這種事對公司有好處,絕不能因為私生子被破壞。”
“人設?”
何泉氣紅了臉:“我跟你這麽多年,你竟然為了個破人設要棄我們母子於不顧?”
“我會留信托基金給他”,林功慢條斯理地擦著濺到西裝上的咖啡,喉間溢出冷笑:“何泉,你該懂規矩,在林家,永遠別妄想登堂入室,你看馬文竹那樣,乖乖做個賢內助,替我生孩子就夠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她因憤怒而漲紅的臉,“至於基金的錢你也有份……就當是我給你的補償。”
“補償?”
何泉抓起桌上不知道什麽東西就要砸過去,碎片在林功腳邊炸開:“我跟了你二十五年!從市場部專員做到總監,你用我擋了多少明槍暗箭?我幫你平了多少坑?現在你給點錢就說補償?你不心虛嗎?”
雷雨在窗外炸開,閃電照亮林功驟然陰沉的臉。
“夠了”,他起身整理領帶,語氣冷得像冰,“再鬧我就改遺囑,到時候你和你兒子一分錢都別想拿到。”
辦公室的門被重重摔上,何泉憤怒地忍不住淚水,她看著牆上林功與林薇的父女合影,照片裏的林功笑得溫和慈愛,一隻手搭在林薇肩上,像所有普通父親那樣,看起來父慈女孝。
那是她的兒子永遠得不到的畫麵。
何泉咬緊了口腔裏的軟肉,狠狠地說:“既然你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了!”
她出身雲南大山,家中多多少少講究一些神秘玄學的東西,既然現在這些無法說動林功改變想法,那麽,她就要用一些更陰狠的手段了。
她按家中老輩給的地址找到那間藏在古玩街深處的鋪子時,門是虛掩著的。
當中陰沉晦暗,空氣中飄蕩著一股腐朽的木頭味道。
她雖然害怕,可還是咬牙推開了門,當中黑乎乎的,東西堆滿了陳舊的博古架子,地上的地毯花紋都扭曲不堪,仿佛冥冥之中張開的血盆大口。
灰色衣袍的人在滿屋的雜物當中露出半個身影,他旁邊的香爐裏插著三炷香,煙在空氣中凝成扭曲的形狀。
“您是穆師父嗎?我找穆師父。”
“我是。”
男人的聲音沙啞,像砂紙磨過木頭。
何泉咬牙發出惡毒的詛咒:“我要兩個人的命。”
“具體說說。”對方語氣平靜極了,似乎跟談論“今天天氣不錯”一樣平靜。
“我要我兒子繼承公司”,何泉的聲音抖得像風中的葉子,“我要林功何林薇父女不得好死!”
“你相信我嗎?”他問。
“我信。”何泉此時已經走投無路,她既然來了,總要試試。
灰袍男人從博古架子後麵走出來,他的身影閃閃爍爍,卻看不清他的臉,何泉下意識有些害怕,隻能看清他手腕上的青木佛珠。
“林功近日內就有血光之災,你不必著急。”
他從袖中摸出一疊紙衣,領口用金粉畫著詭異的符文,“至於林薇,她命裏有福澤護佑,你拿這個回去,寫上她的生辰八字,寒衣節當晚,用她的至親骨血調金粉重畫領口符文。子時燒在十字路口,她必死無疑。”
“至親骨血?”何泉愣住。
“你兒子與她是姐弟”,男人的指尖劃過符文,金粉突然亮起,“用他的血,三滴就好。”
何泉攥緊紙衣,對此是否靈驗有些懷疑,於是她並沒看到男人嘴角微微勾起的一抹冷笑,抬手在她手腕間輕輕一點。
“想知道這東西是否靈驗?”
他啞著嗓子說,“那很好辦,你想辦法把林功弟弟林勁妻子介紹過來,三日之內,林功必死無疑。”
“真的?”
“你不信我?”
“我信。”
何泉半信半疑的離開了,她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房間裏的燈光才微微亮了起來,光線在男人身上投下斑駁的影,他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戴著一串青木佛珠,珠子上的紋路和紙衣上的符文一模一樣。
果然,林功三天後就死了,何泉見到還在家中走動的林功身上也浮現出同樣的花紋,家中彌漫著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息,她這次相信了。
何泉又見了男人一次,要給男人重金酬謝,可男人沒收,隻對她說,“隻要信我,你的願望就能夠實現。”
“我信。”
“至於報酬,事成之後,我會找你來取。”
—
何泉的手腕上突然浮現出墨綠色的紋路,如同藤蔓般纏著她的手臂,一直攀上她的咽喉。
霍雲川指尖凝聚的綠光在半空中頓住,那紋路竟順著她的皮膚往心口鑽,所過之處泛起猙獰的死色。
“哦?”
霍雲川毫不意外甚至有點感興趣,“還會鎖魂咒?”
“這就是他要收的報酬”,霍雲川對此不知可否,“你說過信他,就是自願成為了他的信徒,願意用一切供奉他。”
甚至包括靈魂和性命。
“我不知道!”
何泉的瞳孔驟然放大,喉嚨裏湧出黑血,她慘烈地掙紮:“救救我!求你救救我啊!”
“我為什麽要幫你?”霍雲川平靜地後退一步,打量著何泉,“甘願做惡鬼信徒的又不是我。”
“我給你錢,你要多少都行!”
“我不需要錢”,霍雲川冷眼看著她:“我隻需要一個神。”
世間出現的一個新神,成為他的替身。
他的手按在何泉的頭頂,眼中沒有半分憐憫,一縷青光無聲無息沒入何泉的身體,是霍雲川的靈力。
他瞬間收了手,消失在原地。
窗外刮起旋卷的陰風,灰袍人憑空出現在落地窗前,他的麵容依然是一團混沌,緩緩抬起戴著青木佛珠的手,何泉的身體便不受控製地飄向他。
那些墨綠色紋路突然繃直,像提線木偶的繩索,將她的靈魂從軀殼裏硬生生拽了出來!
何泉的軀殼摔在地板上,脖頸上的紋路已經消失,隻剩下深可見骨的勒痕。
她已經死了。
對麵大廈的天台上,白瑜與霍雲川並排沉默看著對麵發生的一切。
“遊戲才剛剛開始”,白瑜看著一縷灰色煙塵瞬間離去,握住了身邊霍雲川的手。
“恩。”
霍雲川眼中青光一閃,顯然灰袍人並沒有察覺到他們倆的存在。
“走吧,該讓林薇回來了”,白瑜牽著他的手,身形移動,兩人瞬間消失了。
私立醫院的vip病房外,周宸聲正焦灼地踱步。
他剛剛被緊急通知趕來,才知道林薇前天晚上發生了交通事故,一直昏迷不醒。
周宸聲後背一身冷汗:那白天那個在公司裏翻天覆地的林薇又是誰?
林薇的生命體征正在快速衰弱,各項指標像被無形的手往下拽,醫生又一次下了病危通知書。
但這一切都是秘密進行的,沒有人敢透露出半點風聲。
白瑜以林薇的麵貌出現時,周宸聲整個人都不好了,難道林薇還有雙胞胎姐妹嗎?
“權宜之計”,白瑜眨了眨眼,扯去所有偽裝,周宸聲當場一驚,發現對方是個明豔的美女,與林薇長相完全不同。
白瑜拿出一個瓶子,將血滴在了無字玉牌上,無字牌上驟然有金粉在血中化開,騰起淡金色的霧氣,飄蕩在空中。
周宸聲用力捂著自己的嘴,看著那團霧氣順著林薇的鼻尖鑽了進去。
林薇的睫毛突然顫動,喉間發出微弱的呻吟。她的手指蜷了蜷,被周宸聲立刻看在眼裏,他無比驚喜:“林總醒了!”
白瑜的眉心瞬間浮現出一道蓮花狀的印記,她閉上眼,默念了幾句咒文。
遠在家中的何正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血噴在潔白的床單上。
她取來了何正的血,解開了寒衣咒,但對施咒者會造成強烈的反噬。
至親骨血催動咒術,如今咒術破解,自然要承受同等的代價。
但是,這已經不是他們該管的事情了。
林薇的指尖動了動,又一次陷入了沉睡,但是她身體各項指標都穩定了下來。
周宸聲想要道謝,卻發現那個身影已經消失了,甚至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
三天後,林薇再次醒來,陽光透過百葉窗落在她手背上,溫暖得有些不真實。床頭櫃上放著一束新鮮的白玫瑰,旁邊放著一塊無字玉牌。
她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後來的故事就是豪門家族爭產的狗血劇情,因為林功意外死去,信托基金的辦理手續並未全部完成,林薇幹脆撤銷了信托基金,隻把幾筆錢分別打給她的幾個名義上的兄弟姐妹。
至於他們想要其他,門都沒有。
林薇出院那天,特意讓周宸聲載她去找無憂路這條小巷,可根本找不到那個地方。
她想起那個穿紫衣的女子說過的話——
“死前的執念,說出來,我都可以幫你完成。”
一切離奇的如同一場繽紛的幻夢。
她最終吩咐周宸聲回家,她賣掉了林家別墅,搬去了自己在城區的公寓。
看著車窗外的璀璨城市夜色,她忽然仿佛聽見銅鈴在風中輕響,誰在她耳畔說了句:“後會無期。”
她摸了摸胸口正帶著溫熱暖意的無字牌,玉色輕輕貼著她的心髒,是世界上最溫暖強大的守護。
有些執念,總要帶著往前走的。
如果是夢,也終究會醒的。
寒衣咒篇·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