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他這麽問，周靈拔草的動作一頓。
    半晌才笑著回頭，道：“隻是實話實說而已，沒有什麽故意不故意的。”
    “我們一開始不就說好了嗎？你給我錢，我和你假結婚。”
    “銀貨兩訖，你不欠我什麽。”
    “你不用感到愧疚！”
    說白了，他們之間就是簡單的合作關係，她跟著去幹什麽。
    周靈這話說得明白，可錢鍾樂依舊執著地看著她。
    “可是我想讓你和我走，想和你成為真正的革命伴侶。”
    “如果你擔心我爸媽不同意，那你可以放心，我媽媽昨晚不是和你說了嗎？她不會幹涉我們的決定，他們.......”
    錢鍾樂越說語氣越激動，白皙的臉頰都開始微微變紅。
    看著他這白麵書生的模樣，周靈有些走神。
    這幾年他很少請假，一直都跟著大家去上工，怎麽就是曬不黑呢？
    真讓人嫉妒！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周靈笑著打斷：“老板，你忘記你爺爺奶奶的遺憾了嗎？”
    她那輕飄飄的一句話，宛如一道淩厲的閃電劃破夜空，又如一個沉重的休止符狠狠砸在了激昂的旋律之上，瞬間將錢鍾樂心中洶湧澎湃激動的浪潮生生遏止。
    隻見錢鍾樂原本因激動而漲紅的臉龐猶如被兜頭倒下一盆冬日的冷水，迅速褪去血色，變得蒼白如紙。
    他整個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愣愣地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此刻，他的內心猶如一片狂風肆虐過後的荒原，思緒紛亂如麻。
    而一旁的周靈，似乎早已洞悉了他內心的糾結，並未在開口說什麽。
    她隻是默默地彎下腰，繼續拔草，努力為這些被雜草搶奪做營養的小蘿卜們爭取出更多的生存空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空氣仿佛被凝固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低沉而沙啞的聲音終於從錢鍾樂的喉嚨深處緩緩傳出。
    那聲音中飽含著無盡的挫敗、無奈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釋然：“周靈，你真狠心！謝謝你。”
    說完這句話，他無奈又有些羞愧地輕聲向周靈道歉：“對不起，是我自己沒想清楚，給你造成困擾了！”
    錢鍾樂身上一直帶著他爺爺奶奶的照片，剛結婚的時候周靈曾經見過一次。
    那是一對看起來書卷氣十足的夫妻，氣質溫和儒雅，最重要的是他們很愛錢鍾樂，錢鍾樂也很愛他們。
    那是兩人剛結婚，當時錢鍾樂隻把周靈當合作夥伴，和她說起過爺爺奶奶送他下鄉時和他說的話。
    兩老臨死前最大的遺願就是沒能見到錢鍾樂結婚生子。
    錢鍾樂還說過以後會帶著孩子去看爺爺奶奶。
    因為情緒上頭，他忘了。
    可是周靈沒忘，她一直都記得這件事。
    這個理由，兩個老人在錢鍾樂心中的分量，足夠讓他激動的情緒退卻，知道自己怎麽做才是正確的。
    他是錢家唯一的孩子，他做不到那麽自私，讓錢家這一代斷在他這裏。
    現在錢鍾樂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短視，根本不敢看周靈，覺得自己對不起她。
    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周靈答應了他，答應和他一起離開，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萬一以後自己後悔，那她該怎麽辦？
    各種不好的想法都出現在他腦海裏，越發讓他不敢麵對周靈。
    周靈丟掉手中握著的雜草，站起身走到他身邊，笑得十分溫和。
    笑眼彎彎地看著錢鍾樂，語氣認真地說道：“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你要知道，你是一個很優秀的人，能和你認識，能被你喜歡，我很榮幸。”
    “隻不過我們有緣無分，不適合在一起罷了！”
    周靈真的挺能理解他的。
    別說是現在，就是穿越前，不想要孩子的男人都少之又少。
    她見過無數年輕時信誓旦旦說要當丁克的男人，年紀大了之後不還是找更年輕的女人給他生孩子。
    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真的很正常。
    更別說現在無子對一對普通夫妻的壓力更是巨大。
    周靈可沒指望自己能遇到那種鳳毛麟角的男人，所以理智地分析利弊，及時止損，沒必要到魚死網破的地步。
    要不然真到了那一步，她可不是輕易就善罷甘休的人。
    如果她當真陷進去，到了那一天，兩人之間，肯定非死一個不可。
    所以，明知道未來的結局，何必要開始呢！
    就讓記憶停留在彼此都覺得美好的時候就好。
    不遠處，錢清明夫妻倆臉上全是錯愕，沒想到自家兒子竟然被拒絕了。
    不是兩人自信，而是以他們現在表現出來的家庭情況，怎麽看都是很好的結婚對象，多少人想沾上來。
    別說是城裏工人，就算身份更高的女同誌錢鍾樂都能娶。
    可是現在，讓他們引以為傲的兒子，竟然被一個農村姑娘拒絕了。
    而且他兒子還一副對不起她，是自己錯了的樣子，這讓夫妻倆十分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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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裏開始無比好奇爸媽到底和兒子說了什麽，竟然能讓兒子放棄自己喜歡的姑娘。
    錢意明可是很清楚自己兒子的想法，昨晚兒子給他的感覺就是想把假結婚變成真結婚的。
    怎麽現在就輕易改變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等錢鍾樂回到屋裏，他們一家三口回到屋裏談話，周靈並沒有參與進去。
    走進廚房準備做飯。
    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失去這包吃包住還不用幹活的工作，周靈瞬間感覺無比惆悵。
    這年頭，這麽好的工作可不好找了！像錢鍾樂這樣的好老板那就更難找了！
    房間裏，錢清明夫妻在知道事情的真相後都陷入了沉默，沒想到周靈竟然會這麽慘。
    這年頭，一個原生家庭情況不好，自己又不能生的農村女同誌，生存環境實在太難了。
    “是我對不起她，所以我想著能不能帶她一起走。”
    “以後就把她當我的妹妹，我以後養她一輩子。”
    “不行！”
    錢鍾樂這種想法立刻遭到了樂敏的嚴厲拒絕。
    她表情嚴肅地看向錢鍾樂：“第一個，我們這次帶你去的地方是有門檻的，不是任何人都能進去，就連家屬也不可以。”
    如果能帶家屬，家裏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錢鍾樂也不會出現在這裏。
    “你知道，我們之所以能帶你去，是你大學時出色的表現，項目現在人才緊缺，你的事情，是經過上麵同意的。”
    “如果要帶家屬去那個地方，上麵絕對是不會同意的。總不能把她放在家裏，讓她一個人守在一個陌生的家裏等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家的你？”
    “第二個原因，如果能帶走，你把她帶在身邊，你確定你對她的感情能變成兄妹之情？你確定隨著相處時間的變久，你心裏還會把她當妹妹對待？你既然已經決定要完成你爺爺奶奶的遺憾，那就注定了你終有一日會背棄她。”
    “你心裏既然已經做了選擇，那你以後必定會和其他女同誌結婚，到時候，你把周靈放在什麽位置，又將你未來的妻子放在什麽位置？”
    樂敏說話的聲音忍不住有些嚴厲，沒想到一向優秀的兒子竟然會想出這麽草率且不負責任的決定。
    這讓她有些生氣。
    為了周靈，也為了他將來的妻子。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既然這個辦法不行，我們想別的辦法就行了。一定要把她安排好！”
    錢意明伸手為樂敏順氣，生怕她把自己氣壞了，連忙開始出謀劃策。
    “以小周的身體情況，留在鄉下是不行的。”
    “國平他不是在安陽縣食品廠當廠長，我明天就去城裏，讓他想辦法把小周安排到食品廠工作。”
    “小樂之前不是答應給她房子嗎？順便給她在城裏買個房子，把她的戶口轉到城裏去。”
    “她上班有工資拿，有了自己的房子，以後不管是嫁人還是自己過，都比現在要好，比現在有底氣。”
    聽到他這麽安排，樂敏心裏的氣才順一點，點頭同意。
    認為這樣的安排對周靈來說最好。
    畢竟在她心裏，城裏比農村要安全得多。
    剛來的時候，聽到周大山對周靈的描述，她是有些看不上周靈。可經過和她的相處，又聽完兒子說完她的事情後，樂敏發現她和自己描繪出來的人完全不同。
    現在更是對這個命苦的小姑娘產生了憐惜，也多了欣賞。
    欣賞她能在周家那樣的環境中走出來。
    她能毫不猶豫地拒絕錢鍾樂，就說明她把這裏麵的事情想得很透徹。
    也不是一個隻顧眼前利益而不顧以後的人。
    她把一切都想得很透徹。
    她真的太聰明了，能這麽果斷的做出選擇，隻怕兒子這一輩子都會覺得對不起她，自己和錢鍾樂的爸爸也很感謝她。
    樂敏心裏甚至有些遺憾，要是周靈身體沒問題，兒子能和她在一起，那必然是很好的。
    可惜了......
    就像周靈說的，他們兩人終究是有緣無份。
    作為一個女人，她欣賞周靈，可作為一個母親，她還是想自己能有含飴弄孫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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