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陸曉風的問題，周靈狀若無奈地輕笑了一下。
    “我是怎麽看待他們的問題？”
    “伯母，您是想問我會不會覺得他們這樣惡心，奇怪，亦或者是有違人倫？”
    周靈臉上的表情十分真誠，心裏則在快速粗略地描繪出陸曉風的性格。
    認真嚴謹，堅韌，但又有經曆過大風大浪後的豁然和灑脫。
    她是最初參與建設祖國的那一批人，是真正吃過苦，陪著貧苦人民，陪著國家，一步步從低穀爬上來的人。
    她是真心地愛著這個國家和被保護下來的人民。
    她知道底層人民過的是什麽日子，不是從出生開始就在高空不著地的人。
    心懷大愛的女性，吃過苦，應該更能共情底層人生活的艱難。
    周靈眼簾微微垂了一下，很快又恢複過來，眼帶笑意地看著陸曉風繼續道：“不管他們是什麽關係，他們在我眼裏和大街上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區別。”
    “那他們是什麽關係和我又有什麽關係呢！”
    隻要能給她好處，哪怕是兩條狗她都能給他們拍馬屁，更何況隻是簡簡單單的同性戀。
    “我看嚴公安那樣子，為了他和溫承初的事情，應該受了不少苦吧？”
    “他們在為他們所謂的愛情抗爭，很勇敢，光是聽起來就很感人。”
    “這樣的感情我不羨慕，不理解，也不會覺得惡心。因為我感受不到。”
    “因為這樣的感情，對我這樣的人來說，不配擁有！”
    “我曾經聽過一句話：‘愛是人中龍鳳才能給得起的’，真正的情種隻會出現在大富大貴之家。”
    “像我這樣的人，光是為了能活下去，就已經費盡了所有力氣，哪裏會懂得他們那種珍貴感情？”
    周靈低頭苦笑，沉默了一會兒緩和自己的情緒，繼續說道：“在來這裏之前，您應該調查過我的情況了吧！”
    “我出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性別讓我一出生就不被家人喜愛，不被人庇佑。”
    “自從能走路開始，我就幹最多活，吃最少的飯，永遠都排在家裏最後一位。”
    “饑荒的時候，為了能多省出一點吃的，他們就給我灌耗子藥。要不是我命大，早就已經死了！”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讓我永遠失去了做母親的機會！”
    “之後幾年，他們無數次想要把我賣掉，可惜人家都嫌棄我不會生養孩子，都不要我！”
    “那時候，我真慶幸，慶幸自己生不了孩子。”
    “我很迷茫，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活哪一天，最後又會被以什麽方式賣掉。”
    “一碗米、一碗飯、一個紅薯、一顆土豆或者是一顆青菜，也許您聽起來會覺得不可思議，但這些都很有可能從我的家人手裏買走我這個人！”
    “在他們眼中，或許我連這些東西都比不上，用這些東西來買我，或許還會成為一筆讓他們扼腕好久的虧本買賣。”
    “後來我遇到了一個人，是他讓我發現，原來我不是一無所有，原來我還有一樣東西可以賣，它可以讓我過得更好。”
    “那就是所有女人都在乎的婚姻！因為她們在乎，對自己的婚姻很珍重，很精神，也保護得很好，所以婚姻成了珍稀商品。”
    “而剛好，這個珍稀商品我正好有，剛好它對我來說可有可無，我想隻想活著，好好的活著，想越活越好！”
    “既然賣了它能讓我活得越來越好，那我為什麽不賣呢？”
    “既然有人出價願意買，那我為什麽不賣呢！隻是比一棵連我手中都到不了的青菜劃算！”
    “您看，這就是您問的那三個問題的答案！”
    “因為我想活著，我想活得越來越好！隻要能活著，其他什麽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說完這些，周靈已經淚流滿麵。
    在陸曉風聽來，她真就是那個拚盡全力隻為了能好好活下去的苦命人！
    聽完她這些話，陸曉風頗為震撼。
    她突然想起戰爭年代，那些瘦得皮包骨，那些整日擔驚受怕的老百姓們，那些在無數枷鎖中苦苦掙紮的女孩們。
    是啊！當活著都已經很艱難的時候，誰還有心思去想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情呢！
    即使國家已經提倡男女平等，但陸曉風知道重男輕女這種事情依舊存在，但是事情沒有發生在她眼前，她從來沒有想過會這麽嚴重。
    嚴重到竟然會下手毒害自家的孩子！
    她從滿是槍林彈雨的戰場上活下來，打退了敵人保護了國家，可當麵臨這樣的問題時，陸曉風發現自己竟然有些束手無策。
    周靈這樣的問題，在全國其他地方肯定還有很多。
    但那些做下這種事的人，也是他們這些軍人保護的人。
    她不能拿著槍像對待敵人一樣將他們消滅幹淨，這樣的事情，沒有人能消滅幹淨。
    陸曉風眼圈發紅，將淚流滿麵的周靈摟進懷裏。
    隻能給她這樣無聲的安慰。
    她之前還懷疑過周靈會不會借著這件事算計嚴以雲他們，可現在看來，她的目的隻是為了活下去，更好的活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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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即使受到了這麽多苦難，依舊不屈服於命運，依舊想盡辦法衝破重重阻礙，隻為了能活下來，像個人一樣地活下來。
    這讓陸曉風不由得想起曾經在一次戰役中，為了活下來而吃觀音土的自己。
    婚姻，名聲這些東西，在這樣的理由麵前，確實不值一提。
    陸曉風突然覺得自己的之前的那些想法有些可笑。
    周靈她所得到的一切都是用她的婚姻去換的，人家做得光明磊落。
    隻不過這個在別人眼裏很珍貴的東西在她這裏隻是一個商品而已，這又有什麽錯呢？
    這沒錯！
    她伸手拍了拍周靈的後背，然後輕聲對這個苦命的女孩道：“我祝你能越活越好！我的女兒！”
    這一刻，陸曉風是真心的想要認下周靈這個幹女兒，不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僅僅隻是因為周靈這個人。
    此時陸曉風是真真切切的覺得，自己精心養大的兒子，是真的比不上這個頭破血流隻為了能活得更好的女孩子。
    比起嚴以雲他們倆的那種爛理由，周靈的理由顯然更能打動她。
    門外，嚴以雲目瞪口呆地看著屋裏的這一幕，看著她媽那一臉溫和的表情，感覺自己見了鬼。
    要知道他這次回家不僅僅被他爸抽了一頓，跪了兩天。
    他臉上這些青青紫紫的傷，全是屋裏那個正一臉溫和抱著周靈的女人打的。
    而且他媽雖然和他來了這裏，但她媽從來沒有答應過會收周靈當幹女兒。
    嚴以雲原本以為這件事情都要黃了，沒想到事情竟然就這麽成了。
    周靈甚至都還沒開口提，他媽就答應了！
    站在嚴以雲旁邊的溫承初則是被周靈說的這一番話給震驚住了。
    他本以為周靈就是單純地對婚姻無所謂，沒想到她竟然是因為這樣的理由。
    溫承初現在心裏感覺五味雜陳，他是調查過周靈，但沒想到她以前竟然過得這麽艱難。
    他從小就吃穿不缺，根本就不知道餓肚子是什麽感覺。更不知道重男輕女是什麽滋味。
    以他的平生經曆，甚至無法完整的想出周靈所描述的那些苦難。
    這一刻，溫承初突然覺得自己之前承諾給周靈的東西太少了。
    婚姻很珍貴，他不能因為周靈自己不在乎而忽略了這件事。
    溫承初甚至開始反思，自己被父母盡心培養到這大，他有能力，有資源。
    難道就要這樣困在情情愛愛的泥沼掙紮？難道就不能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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