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嗎，隻是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工廠？”
    林瑤理了理鬢角的碎發，看似無心的問上了一句。
    在她看來，如果是一些手工製品的組裝工廠，那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類似於香煙，肥皂這一類工廠，本來就沒有什麽技術可言，如果在上海開辦，多半是看中了中國廉價的人工。
    畢竟現在中國正處在戰爭之中，但凡有一個能養家糊口，混一口飯的工作，大多數人都會爭破了腦袋。
    這樣的低端技術轉移，和幾十年後越南，緬甸，印度承接蘋果的組裝程序一樣，賺的就是一個辛苦錢。
    而這時候美國的平均工資相比於中國，至少是兩百倍不止，這樣巨大的落差，幾乎都可以讓人工成本忽略不計了……
    “哦……嫂子你還真別說……
    我聽這次去工廠裏應聘的學生透露，這次招工的是一家鍾表廠和兩家紡織廠。
    而且據說，現在閘北和南市的沿江地區還在不斷的破土動工，似乎還有繼續成立新工廠的意思……”
    長衫男人緩緩坐下，先是輕輕點了點頭人，然後把林瑤想要知道的消息娓娓道來。
    這樣的消息，讓林瑤不由的愣住片刻，因為她實在是想不到，戰爭進行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有人敢在上海辦廠。
    這不是明擺著肉包子打狗嗎？
    鍾表廠，紡織廠，都是投資巨大，利潤也豐厚的生意，日本人如果看上了，直接巧取豪奪，這些投資辦廠的人豈不是血本無歸？
    想到這裏，她下意識皺了皺眉頭。
    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富商，竟然昏了頭做出這樣的事情。
    現在早就不是實業報國的年代了，上海被日本人和各路漢奸搞得一團糟，雖然依舊歌舞升平，卻沒有了幾年前的生機勃勃。
    把這筆錢捐贈給抗日事業，才是現在這個時候最正確的選擇，當然了……國民政府中的貪官們可能會拿走大半，但即使剩下一部分，也依然能讓不少戰士吃飽肚子不是？
    想到這裏，她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來：
    “不知道是誰這麽大手筆，這麽兵荒馬亂的時候，竟然還能想到在上海投資辦廠。”
    “這……”
    聽到林瑤試探的問題，對麵的兩個人，包括那個穿著校服的學生也都尷尬的眨了眨眸子。
    “算了，反正遲早要知道的，我現在就告訴嫂子好了。”
    說著話的功夫，青衫男人向前壓了壓身子，低聲道：
    “其實……這幾家工廠的東家，都是日本人。”
    “日本人……這怎麽會呢？”
    林瑤聞言，不由瞪大眼睛，日本的基本國策就是最大限度的把所有工業轉移到本土。
    以至於現在大家買的自行車，收音機等等工業品，都是日本人在本土生產之後，用貨船運到上海來的。
    在這樣嚴格的規定之下，竟然還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長衫男人當然也明白她話裏的意思，所以也隻好皺了皺眉頭，苦笑著道：
    “的確是有些違反常識，但這就是事實！
    如果不是看到那些工廠守門的衛兵，都是憲兵隊的憲兵，我也一定和你一樣，說什麽也不會相信……”
    說到這裏，似乎是為了再次證明自己所說的話是對的，長衫男人又道：
    “而且嫂子可能還不知道呢吧，就在南市……離這裏不遠的地方，有一家日本人偷偷成立的製藥廠。
    據說，那製藥廠已經能夠量產磺胺，和奎寧這一類特效藥。
    隻是因為製藥廠隻收取憲兵隊，領事館，和特高科的職工家屬……所以我們才一直都沒有收到消息。”
    長衫男人的語氣鄭重，顯然他也沒想到，竟然就在不起眼的地方，已經出現了日本人的製藥廠……
    和製藥廠比起來，什麽鍾表廠，紡織廠的重要性無疑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現在正是戰爭時期，不僅僅亞洲在打仗，就連歐洲也在進行大戰，這樣的一家藥廠……絕對是具有重大戰略價值的後勤設施。
    “啊呀，老張，我們可是好久沒見了。”
    忽然間，任國維出現在了門口。
    看到忽然出現的任國維，長衫男人也是露出一個開懷笑容，連忙站了起來。
    “可不是，任教授你現在不在學校教書，反倒看起來精神頭越發的好了。”
    ……
    兩個小時後，長衫男人二人吃過晚飯後，和任國維與林瑤先後打了招呼，這才離開。
    房間裏隻剩下了任國維夫妻，還有正收拾碗筷的老魏。
    “老任，憲兵隊的人開辦藥廠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
    林瑤拿起抹布擦了擦桌子，然後帶著些詫異的望了過來。
    “沒錯……”
    任國維的臉色凝重，回道：
    “這本來不應該是你這個級別的知道的情報。
    其實我們和南市的製藥廠已經達成了合作，每個月隻要拿出固定的外匯，他們就會給我們留下一部分份額的特效藥。”
    似乎是把心底藏了很久的東西說了出來，任國維罕見的拉開客廳的抽屜，從裏麵拿出一盒香煙。
    “可是這到底是日本人的藥廠，這樣一家藥廠的存在……”
    林瑤黛眉微蹙，手中的動作停頓，瞬間就聯想到了許多不好的東西。
    “這個你放心，南市的藥廠我們不僅不能破壞，還要保護它的存在。
    其實，那家藥廠根本就不負責日本軍隊的藥物供應，反倒是借著英法租界的便利，把大批的特效藥賣到了越南和緬甸。”
    任國維淡淡吐出一個煙圈，越南是法國的殖民地，緬甸是英國的殖民地，這樣的行為……用意再明顯不過了。
    “日本人是瘋了嗎，他們這麽做究竟有什麽好處？”
    林瑤聽到這裏，終究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而任國維確實淡淡的笑了笑，彈了彈手上的煙灰：
    “這其實也很好解釋！
    一個國家可不是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能描述的，人是複雜的，由人和人組成的派係群體，就更加複雜……
    日本人雖然還算比較團結，但其內部也必然存在著反戰的，和趨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