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滄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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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
    師姐弟兩人的腳下行程加快。
    大半日的時間,就已翻過了七座山頭,跨過九處山坳。
    與以往不同的是,歐陽蘭再沒有喊過一聲累。
    而是咬著牙根。
    一路催運輕功。
    偶爾停歇調息,也沒有去到山林子深處,尋找野味。
    “師弟,看到前麵那座最高的山峰了嗎?咱們運用輕功,看誰跑得快?”
    歐陽蘭指了指前麵,意氣風發的嬌聲叫道。
    自從早上比劍,自己主動叫停之後,她似乎是徹底想明白了什麽。像是突然之間,就變成了練功狂魔。
    不讓陸無病專美於前。
    “要不,咱們先歇歇。”
    陸無病試探問道。
    他總覺得,師姐其實是在硬撐。
    就像那故作堅強的孩子,其實是因為恐懼。
    “歇什麽歇?這大好時光,年紀輕輕的,這也歇那也歇。等以後老了,想歇的時候多著呢。”
    小蘭師姐戟指江山。
    也不知在哪裏學來的話術。
    估計不是掌門師尊,就是那位從未謀麵的師娘。
    “好,比就比,我別的不怕,隻怕等會師姐輸了,心中難過。”
    陸無病心中熱血上湧。
    這畢竟不是前世了,如今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而已。
    整日裏鬱鬱沉沉的,也太不像話。
    “誰難過了?小師弟你若是輕功也能贏我,接下來的路程,師姐就背著你跑。”
    “還有這好事?”
    陸無病傻眼。
    有一說一,他還真的挺懷念,那一晚,明月鬆間,師姐背著自己穿山過嶺的經過。
    也正是從那一晚開始,他覺得眼前的世界如此鮮活,如此美好。
    所經曆過的所有人,所有事,再不是空洞的符號。
    讓他再次來選擇,他覺得,自己可能再說不出【我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的話來。”
    看著歐陽蘭化為一道翠影,箭射向前。
    陸無病輕笑一聲,小聲道:“師姐,這次你背定我了。”
    兩人一前一後,一步三丈,如同兩隻乍分還合的雨燕,在林中草葉之上飛馳。
    時不時的響起陣陣輕笑。
    有時綠影在前。
    有時青影在前……
    緊緊咬住,竟然不分高下。
    “可惡,你這家夥竟然悄悄的把【方寸步】也練到了精通境。”
    歐陽蘭覺得自己失策了。
    她眼角餘光望見,小師弟的身形說不出的飄逸。
    運轉輕功身法,有一種用意不用力的感覺,起伏之間流暢自然。
    “上當了吧,師姐雖然打通了腿上穴竅,內力比我也高深許多。
    但是,這股內力卻是用不太出來,反而互相抵消……”
    陸無病也看明白了。
    歐陽蘭的身法步法,其實很精妙。
    但是,她對內息的摧動,控製得不是那麽完美。
    運轉輕功之時,不是用力過猛,就是意猶未盡。
    以至於,她運用【方寸步】之時,身體前行是一竄一竄的,浪費了不少力氣。
    漸漸的。
    歐陽蘭不說話了,似乎是因為陸無病的話,若有所悟。
    腳下步伐一變,身形變得靈巧數分。
    她真的很想贏一次。
    再不想在麵對敵人之時,自己隻是打著輔助,讓剛剛接觸修練不久的小師弟獨自抗衡大敵。
    感受到這股強大的心念。
    陸無病眼神微動,氣息放緩,身形慢了一刹。
    綠影擦身而過,閃了閃就到了山巔。
    “師弟,終究還是我贏了。”
    歐陽蘭眼中閃著盈盈水光。
    “下次遇到強敵,我能幫得上忙的。”她笑得很自信,重重揮了揮手,“不會讓你像明月宮師姐那樣,把自己搭進去。”
    陸無病呆滯的看著小蘭師姐。
    鬧了半天,原來是因為這事啊。
    正常了就好。
    “我從來沒覺得,師姐幫不上忙。”陸無病輕聲笑道。
    “那日,被飛羽劍他們圍攻,若非師姐舍命相救,我可能逃不出來。
    還有,沒有師姐牽製,修習橫練金縷衣的陳三陽,我也不見得就能殺得了他。”
    “不一樣的。”
    歐陽蘭嗬嗬笑著,回過頭深深看了他一眼。
    “我是師姐。”
    人家好歹要麵子的嘛,師弟。
    這話不好說出來,太丟人了。歐陽蘭歎息一聲,又道:“以往,我也跟著爹爹、娘親行走過江湖。卻沒有哪一次,真正見到江湖險惡,也沒見到人心如此惡毒……”
    “生逢亂世,人不如狗,這天下的百姓啊,從來,就不曾有人真正把他們放在心上。”
    陸無病深有所感。
    其實,又何止是亂世。
    朝生暮死,恍若螻蟻。
    那些芸芸眾生,豈非就是強者隨意玩弄在手心中的泥巴。
    “這天下,少了一把劍,一把隨時懸在頭頂的劍。”
    陸無病這樣說著,轉頭望向山崖下方,有海浪滔滔,霞光萬道。
    我真的很想做這把劍。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他首先想做的,其實是掌控自己的人生,快意江湖。
    想到那個前世記憶中的故事,想到那個最終割了練劍的悲慘人物。陸無病心想,自己終究不會活成那般模樣。
    喝不盡的杯中酒,殺不盡的仇人頭。
    這一生,惟願劍試天下,掃滅不平,再問鼎長生。
    不枉這人生再走一遭。
    山風一吹,他一時豪興大發,開口唱道: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
    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天知曉。”
    “這是什麽曲子,好好聽哎……”
    小蘭師姐眼睛裏都冒出星星了。
    “想學嗎?我教你。”
    “好啊好啊。”
    ……
    比輕功,陸無病自然是豪無疑問的“輸了”,也沒能享受一番“小蘭”牌坐騎的愜意。
    相反的是,他自己成了“坐騎”。
    隻能說,這回旋鏢飛呀飛呀,遲早會紮到自己的身上。
    原因很簡單。
    輕功比到關鍵時刻,歐陽蘭突然有了一些領悟,再次衝開了一處穴竅……卻因為用力太猛,最後關頭扭到了腳腕。
    下山的路又窄又陡。
    師姐不得不放下矜持,羞羞答答的說了一句:“師弟,你背我。”
    於是,陸無病背著一百多斤的棉花堆,緩緩走在山道上,走在斜陽中。
    不是他體力耗盡,不能運用輕功。
    主要是,不想吵醒小蘭師姐。
    昨晚徹夜練劍,沒有休息,白天又瘋狂趕路,她是真的累了。
    ……
    這一日,兩人出了山林,再前行半個時辰,終於,看到前方道路酒旗招展,聽到人聲。
    歐陽蘭歡叫一聲:“終於能見到店家,能喝上幾口灑,這嘴裏淡得都沒味道。”
    “路邊的小店酒水可是喝不得,不過,倒是可以炒幾樣菜蔬。”
    百裏橫山,走了五六天,每日裏不是吃燒餅,就是吃一吃臨時烤的野物,實在談不上什麽滋味。
    不過,據歐陽蘭說,過了橫山,此時已經進入香州境內。
    離著天星峰已然不遠,基本上算是安全了。
    可以放鬆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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