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校長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一直都含著淚花。
    他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關貞貞，最後拎著一個已經掉了漆的水杯背著手走了。
    老人的發絲全白，背影略顯蹣跚，時不時有學生和他打招呼，見到有學生身上的書包歪歪扭扭的，蒲校長特意停下來扶了一把才走。
    關貞貞一手抱著沈曉溪，一邊和祝佳音解釋道：“蒲校長是青雲姐以前的同學。”
    “同學？這看著倒是不像。”
    蒲校長看上去都六七十了，關青雲要是還在的話現在也就四十多歲，和蒲校長再怎麽也看不出來同窗的味道。
    關貞貞也沒避諱，直言道：“年齡和青雲姐差不多，畢竟是從那幾年過來的。”
    看不出來年齡也正常，能從那一場浩劫裏活下來並且投入一線工作的人，早就死過一次了。
    隻有經曆過的人才知道曾經麵對的是何等苦難，也隻有經曆過的人才知道在那場動亂中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麽。
    家屬院不遠，關貞貞又疼愛沈曉溪，抱著不願意撒手，硬是把小丫頭給抱了回去！
    一回家，沈曉溪看著一邊打量房子一邊揉手腕的關貞貞，小臉通紅。
    “小姨，是不是我太沉了？讓你累著了……”
    “沒事！曉溪輕著呢，小姨就喜歡抱你！再沉點小姨也抱得動！”
    關貞貞這倒是沒說假話，沈曉溪還是跟著祝佳音以後長了點肉，小臉有了血色，但抱著也就二十來斤，算輕的。
    “你們這房子倒是不錯。”
    關貞貞打量了一圈，客廳裏放著上下鋪，沈曉溪是女孩，睡了上鋪，還給她拉了一片床簾遮擋保護隱私。
    沈遠山睡下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床頭還放著折了一頁的書，翻開一看是一本注了音的童話書。
    床的邊角被人用砂紙仔細打磨過，將床腿都磨得圓潤，兄妹倆一起用的書桌也被打磨過料子，鋪著一張寶藍色的舊布做桌布。
    牆角立著一張折疊的飯桌，旁邊有一個小小的書架，架子最上麵用撿來的玻璃瓶插了一把野花，一看就是祝佳音的手筆。
    這個家雖然小，但勝在有滋味。
    祝佳音招呼沈曉溪招待關貞貞，隨後就轉身進了廚房做飯，蒜末薑末一下鍋，很快就炒出來了香味。
    沈曉溪拉著關貞貞的手，“嫂子做飯很好吃的！”
    關貞貞捏了捏沈曉溪圓嘟嘟的臉，“看出來了，你嫂子把你養得很好。”
    “哥哥和大哥也被嫂子養得很好！”
    關貞貞嘴角噙著幾分笑意，找了個椅子坐下來，一轉頭沈曉溪就蹲在地上脫下了她的高跟鞋，在她腳底下塞了一雙拖鞋。
    “小姨的高跟鞋很漂亮，但是累！”
    關貞貞的心都要化了！
    沈曉溪的眼裏還有幾分小心翼翼，顯然是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被關貞貞一把抱住摟進懷裏。
    “你拿的你嫂子的拖鞋？有沒有問過她可不可以呀？”
    沈曉溪搖搖頭，臉上多了幾分愧疚，又跑去廚房找祝佳音。
    “嫂子，對不起。”
    “怎麽了？”
    沈曉溪站在門口，說了剛才的事情，“我看小姨的後腳跟出了血，才拿了你的拖鞋，嫂子，你罵我吧！”
    祝佳音明白過來事情的始末，也沒矯情，端起一盆菜遞了過去，“那就罰你們倆幫我摘菜吧！”
    沈曉溪頓時眉開眼笑，抱著一盆菜就回去找關貞貞，兩人湊在一起幹活。
    關貞貞是什麽身份，就沒幹過這種活，一開始還是沈曉溪教的她要怎麽摘菜，很快還和沈曉溪比了起來誰做得更好。
    聽著客廳裏的聲音，祝佳音跟著無奈搖頭！
    關總自己都是個孩子心態，也不怪能和曉溪玩到一起去。
    祝佳音做飯麻利，很快就端了幾個菜上座，西葫蘆炒雞蛋，蒜苗回鍋肉，魚香肉絲和一個清炒油菜尖，放了綠豆做了一鍋綠豆稀飯。
    關貞貞幫著支開桌子，端上餐桌後又望著門口，“遠山呢？”
    “說是和同學去玩，晚點回來。這都飯點了還沒見人，不知道做什麽去了。”
    祝佳音拿出兩個碗，給沈遠山和沈庭川都留了菜，才招呼關貞貞先吃。“我們先吃，不等他們，今天沒有男人，就我們三個吃飯！”
    這個說法新鮮。
    關貞貞聽著就笑道：“那不錯，可惜曉溪還小不能喝酒，不然我們三個就喝一杯！”
    “哪有喝稀飯的時候喝酒的？關總想喝酒，下次我給你炸點花生米。”“行，那我也不和你客氣。”
    吃過飯沈遠山還不見人影，祝佳音心裏有些著急，剛準備出去找人，沈遠山就背著書包風風火火地回來了。
    祝佳音一邊給他盛稀飯一邊問：“上哪去了？”
    “和劉育才一起，帶著梁治去山上玩了！”
    之前開教師大會的時候遇上一年級的老師，祝佳音順帶就了解了一下情況，也聽說過梁治的名字。
    沈遠山喝了一口綠豆稀飯，搖頭晃腦道：“嫂子，你不知道，梁治比劉育才還內向，我倆可不容易才讓他願意和我們上山了！”
    梁治在一年級出名，就是因為內向。
    到現在為止就沒和幾個人說過話，就算是在老師麵前也交流甚少，但是學習成績又很不錯，很多老師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沈遠山他們班主任也不是沒想過要和梁治的家長交流一下看看孩子是個什麽情況，但根本找不到人。
    聽說梁治家長都是軍區骨幹，平時不是出任務就是開會訓練的，梁治回家也沒傳話，梁家請的保姆都不能聯係上家長。
    一來二去也就作罷了。
    祝佳音也沒想到沈遠山居然能把梁治給約出去，“你倆確定梁治是自願出去的？別不是你們倆逼迫的吧？”
    沈遠山咽下去一口飯，抬頭道：“不是吧，我們問他要不要去玩，他也沒說不啊！”
    “……沒說不？那他說好了嗎？”
    “沒有啊！”
    但是梁治沒拒絕，這不就是願意的意思？
    祝佳音就知道！
    沈遠山這臭小子，說的自願多半都有水分，人家孤僻內向連老師都不願意搭理的學生，能搭理他和劉育才嗎？
    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沈遠山同學家嗎？我是梁治的家長！”
    祝佳音眼前差點一黑。
    完了，人家家長找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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