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首的大朝會更傾向於一種慶祝的儀式，但並不代表不能處理政務。
    並沒有太久，前邊的獻禮等慶祝環節便已是過去了。
    嬴政此時也是終於緩緩的自王座之上站起。
    他筆直的立於王座之前，刀削一般的俊偉麵容上沒有半點表情。
    雙眸深邃，冷冽如電。
    帶著不可捉摸的神秘，以及無形的威嚴霸道。
    “今日歲首，當普天同慶，然有些歲前未盡之事也需有個結果。”
    嬴政單手負於身後，身姿挺立，語態低沉。
    宮殿的材質極為特殊，哪怕是嬴政的聲音並不算太高，卻也在其中回蕩，讓場內百官都可聽得清清楚楚。
    他此言一出，百官皆是起身，然寂靜無言。
    能參與今日大朝會的，除了趙姬又有哪個是簡單角色，當即心中一凜，已然清楚嬴政是要趁今日發難了。
    呂不韋立在原地，百官之首的位置。
    距離嬴景上次參朝也不過就幾個月的光景，可此時的呂不韋麵上褶皺起碼多了一小半。
    他的頭發幾乎已經全白！
    老態再難以遮掩。
    “呂相國，何必呢……”
    嬴景暗自歎息。
    若是呂不韋願意放下，看在其過去那麽多年為秦國所立下的功勞上，嬴政也是絕對不會再為難的。
    那麽，他便可以退居封地，盡享天倫之樂，也未嚐不是一件美事。
    若能安心完善其半生心血所著的《呂氏春秋》，成就一家之言，也可萬世流芳。
    可惜，權力這東西，拿起不容易，放下更難。
    “若是處在相同的位置……”
    就在嬴景胡思亂想的時候，王座前少年君王的冰冷眸光已經投向呂不韋。
    “呂相國。”
    呂不韋的身子輕輕一顫，幾乎微不可察。
    除開一直在緊盯著他的嬴景，或許這滿朝百官再無其他人發覺。
    “老臣在。”
    呂不韋上前了一步，恭敬的一禮。
    花白的頭發之間尚還摻雜著少許黑絲，舉手投足間動作一絲不苟。
    “三月之前，孤之三弟遇刺，此事由呂相國負責調查。”
    嬴政的麵色沉靜，冰冷的聲音猶如黃鍾大呂響在呂不韋心間。
    “今三月之期已至，呂相國……你可查出結果了？”
    呂不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而後抬起頭來。
    “老臣無能，未能查出幕後之人，請大王責罰。”
    他選擇了自己硬扛下去！
    哪怕是接受責罰，也不願牽連出他人！
    嬴景不由的皺了皺眉。
    以呂不韋手裏的能量，不可能真的什麽也查不出。
    究竟是什麽人，能讓呂不韋願意付出這麽大的代價？
    嬴景又看了看成嬌，後者的麵色依舊蒼白，實在看不出什麽東西。
    這件事兒，倒是越來越有趣了！
    王座前，嬴政的神色依舊冰冷，沒有半分改變，似乎對於呂不韋的話並不意外。
    可僅憑此事懲戒呂不韋，那恐怕還有些不痛不癢。
    “還有一事，太後的甘泉宮曾有刺客出現，據甘泉宮總管所言，那是呂相國所掌控的羅網麾下，掩日。”
    嬴政此言一出，呂不韋立刻再度躬身。
    “此事臣已向大王稟報過了，那掩日背叛了羅網，在膽敢潛入甘泉宮之前就已經不是羅網與老臣麾下，還望大王明察，”
    這一回，嬴景都忍不住笑了笑。
    譏諷的笑。
    這跟掩耳盜鈴有什麽區別。
    何況，羅網什麽時候是這麽簡單處理叛徒的了？
    不過嬴政也並未在此事之上繼續與呂不韋糾纏。
    “長信君此番出使，歸途中亦曾遇到掩日，再度遇刺，所幸有護衛隨身。”
    說到這裏，嬴政的眸光又更為淡漠了一些。
    “羅網素來是秦國的凶器，可在呂相國的掌握下，卻連一個刺殺也查不清楚，更是讓凶器叛逃噬主。”
    嬴政說話間，一直凝視著立在首位的老人，麵容沉靜，神色愈發不可捉摸。
    “呂相國，你老了。”
    冰冷的語氣，不含一絲感情，他立在那裏，卻似無情蒼天俯瞰眾生。
    一句你老了，已經足夠了。
    從始至終，趙姬等三位太後都並未開口。
    嬴政雖還未親政，可趙姬已經徹底放權，他的意誌已經是真正的君王之意。
    他的意誌，便代表著至高的王權，無人能夠違逆！
    當初嬴景調侃呂不韋老了，他可以完全無視。
    甘羅無意之間讓他想到自己老了，可以憤怒。
    可現在，嬴政在這百官麵前說出他老了，呂不韋隻能承認。
    “老臣，近年的確已有些力不從心。”
    呂不韋蠕動著嘴唇，白須展動，顯得有些刺眼。
    他深深一拜，低下頭去。
    身體好似更佝僂了一些，一頭白發之間夾雜的少許黑絲，也都被同化了。
    “羅網這等凶器，老臣已經無力掌控，還請大王另擇人選。”
    放棄羅網，舍臂斷腕。
    這是呂不韋如今唯一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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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政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是很滿意。
    即便是失去羅網，呂不韋依舊還是秦國的相國，他的影響力依舊巨大。
    不過嬴政也清楚，要憑此就要拿下呂不韋的相位，那還不夠。
    好在，有著今日之事，呂不韋這隻雄虎，已是被所有人看出了他的老態。
    這些年呂不韋固然權傾朝野，可得罪的人也不少。
    今後讓他徹底倒下，不過是時間問題了。
    “呂相國一把年紀依舊願為國效力，忠心可嘉。”
    嬴政淡淡開口：“然孤卻心有不忍。”
    “我秦國三公之位，至今仍僅有相國，禦史大夫和廷尉空懸已久。”
    “昌平君，便由你擔任禦史大夫一職，協助呂相。”
    禦史大夫，職責包括管理圖籍、奏章，監察文武百官，地位僅次於相國。
    讓出身楚係的昌平君擔任這樣一個差不多相當於“副相”的職位，這顯然就是用來製衡呂不韋的。
    昌平君體態微圓，依舊還是帶著幾分儒雅氣，他麵帶笑容上前一步：“熊啟願為王上分憂。”
    不過嬴景此時卻是不自覺的皺了皺眉。
    別人不知道，可他還能不清楚嗎？
    昌平君這個人，可是在政哥徹底成為孤家寡人的路上狠狠推了一把。
    雖是在秦國身居高位，可最終在秦國攻楚時依舊選擇了楚國。
    昌平君的背叛，讓秦國損失了二十萬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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