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思考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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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過袁世凱次日巳時初900),載灃獨自坐在醇親王府養性齋的酸枝木書桌前,案頭攤開的《皇室優待條件》被載灃一一展開仔細研讀條款,為皇室財產爭取更多的權利。
    雖然有袁世凱表明全力配合皇室清查皇莊田地,最大限度確定產權。
    但載灃心裏還是有些不放心,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的皇室就是那砧板上的砧肉。
    醇親王載灃麵露難色額頭微皺,轉頭又看向桌案的賬本匣子。
    昨日上午進皇宮與皇太後,皇帝相議要事。福晉幼蘭,在王府中將近年來的錢財盤算了一番。
    雖然王府入不敷出,但幸好這些年來還有些存款。
    從前王府的積蓄和承繼王位後及擔任攝政王期間,除了正常的俸祿,其餘皆是手底下的官員四時三節的孝敬。
    如今大清都沒了,也沒了這些孝敬銀子。單靠王府的那點兒田地鋪子收租子確實難以為繼。
    醇親王載封打開匣子,拿出記載的田產鋪子一應相應的賬冊,露出底下壓著的德華銀行存款單,以及其他錢莊銀行的存款單。
    書房窗外的西府海棠正落著最後幾瓣粉白,在青磚地上碎成斑駁的雪,倒像是載灃此刻混沌又清晰的思緒。
    昨夜從總統府歸來後,袍服上沾著的雪茄味尚未散盡,袁世凱把玩翡翠扳指時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模樣,卻在腦海裏愈發鮮明。
    檀香在青銅香爐中蜷曲上升,將他卷起握在手掌上的佛珠熏得發亮。
    載灃指尖摩挲著用硨磲製作的佛珠,那是慈禧太後薨逝前賞的,溫潤的觸感裏還帶著舊時光的溫度。
    載灃不知思慮了多久?盯著案頭上的文件,眼神失焦思慮著接下來的事情該如何辦?
    案頭就像他此刻盯著桌上那疊《皇莊土地清冊》的目光,看似沉靜,眼底卻藏著審視獵物般的警覺。
    “表麵允諾清理資產、核定產權……”載灃對著虛空輕聲自語,指尖在賬冊“直隸旗地三千頃”字樣上摩挲著劃出深深的痕跡。
    “袁慰亭豈會做無利之善事?當年逼宮時的‘優待條件’,如今不也成了可商榷的文書?”
    昨夜在總統府,袁世凱談及“支持皇室投資實業”時,把滿麵露出的支持喜色,以及那眼角餘光流露出的審視餘光。
    讓載灃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養心殿,袁世凱跪在丹墀下時,眉梢眼角那轉瞬即逝的陰鷙。
    若是不防備袁世凱的民國政府,皇室清查出最後有多少資產,怕都要被袁世凱所掌握。
    載灃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洋文與中文共同寫就的匯豐銀行存款詳情書。
    載灃忽然想起上月皇上溥儀)在養心殿說的話:“醇親王,洋人銀行的存折比紫禁城的金磚更經得住風雨。”
    皇上那孩子般稚嫩的聲音還帶著過分的正經,卻讓載灃後背發涼。
    是啊連六歲的小皇帝都懂得,在這共和的幌子下,北洋政府對皇室產業的垂涎,比當年革命黨人的槍炮更具威脅。
    袁世凱口中的“幫助”,不過是要將皇室資產納入他掌控的實業體係,待榨幹最後一滴油水,怕是連《優待條件》裏的歲俸都要打折扣。
    “得快些了。”載灃放下諸多賬冊,看著那賬冊紙張上一頁頁寫著諸多皇室的產業,光是田產牧場都得費一番心思,一些地處偏遠,管理不當,出產不豐的土地應盡快脫手,換成銀子才得當。
    醇親王載灃想到抽屜裏鎖著的英國渣打銀行、法國東方匯理銀行的開戶證明,此刻仿佛在發燙。
    自去年遜位以來,他們這些皇室宗親失去了以往的權勢。
    特別是上月南下滬上出行前與皇帝的一番討論,知道積蓄財力才能保證家族延綿不散。
    載灃便私下和管家商量,將自己的部分私產進行處理。
    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管家將自己之前移交給他的部分古董玉器以及古籍善本典悄悄的賣給洋商或古董商人。
    都是將這部分資金換成的金條正分批存入東交民巷的外國銀行。唯有這些不受民國政府法律管轄的“國中之國”,才能讓皇室最後的家底避開袁世凱的魔爪。
    但依皇上的意思,就存在外國銀行的條件還要仔細分辨一番。這西洋各國實力各不相等,也需費一番心力著重選擇。
    載灃忽然聽見窗外傳來幼童追逐的笑聲,起身看過是奶娘丫鬟帶著女兒在花園裏踢毽子。
    載灃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目光落在牆上掛著的《皇輿全覽圖》上,曾經的萬裏江山如今處處標著“商埠”“租借地”,連龍興之地東北都畫著俄日勢力範圍的紅線。
    他苦笑著搖頭——當年攝政王監國時未能阻止的瓜分,如今卻要靠洋人銀行的保險櫃來守護最後的體麵,這算什麽世道?
    “傳周管家。”載灃對著門外突然開口,聲音在空寂的書房裏激起回音,“備車,下午去東交民巷。先訪德華銀行,再去見匯豐的麥加利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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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載灃知道隨著皇室資產的清理,局麵看似穩當,卻如同即將到來的局勢——表麵平靜,底下卻暗藏著隨時會凍結的危機。
    載灃從椅子上起身時,袍袖拂過案頭的琺琅筆架,幾隻銅鑄的瑞獸發出細碎的碰撞聲。
    載灃望著窗外漸盛的陽光,西府海棠的花朵正開的嬌豔。
    他知道,在袁世凱的“支持”背後,是比紫禁城宮牆裏更複雜的權謀網,而他能做的,唯有趕在網收緊前,將皇室的根須,深深紮進洋人劃定的“安全區”裏——哪怕,那片土地上永遠飄著別人的國旗。
    醇親王載灃在書房考慮皇室的後路有了眉目後,心中安定決定陪一家人用過餐後去拜訪一番各外國銀行。
    載灃在巳末午初1100),醇王府後宅。
    膳廳裏飄著蓮子百合粥的清潤香氣。
    載灃擱下纏枝蓮紋瓷勺,餘光瞥見溥傑正用琺琅小匙戳著碗裏的蜜漬櫻桃,醬汁順著匙柄往下淌,在靛青馬褂領口洇出暗紅的印子。
    福晉瓜爾佳氏已抽出繡著並蒂蓮的帕子,動作輕柔地替兒子擦拭,腕間翡翠鐲子隨著動作輕晃,撞出清泠的聲響。
    “傅傑下午該隨諳達回宮了。”載灃指腹摩挲著桌麵暗紋,目光掃過兒子圓乎乎的臉,“毓慶宮的功課雖鬆快,也不能誤了明日的滿文講習。”
    載灃剛說完叮囑的話,小格格韞歡突然舉著啃了一半的山藥糕,奶聲奶氣地嚷嚷:“也要去看皇兄!”
    瓜爾佳氏放下湯匙,笑著將女兒摟進懷裏,銀製護甲輕刮過孩子泛紅的鼻尖:“王爺放心,周嬤嬤已收拾好傅傑的書包,裏頭新置的狼毫筆還是榮寶齋的紫毫。晌午讓他在暖閣歇半個時辰,申時初刻馬車準時從角門出。”
    福晉瓜爾佳氏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桌角的景泰藍香爐,嫋嫋檀香混著蓮子百合粥的清甜在席間彌漫,“可是宮裏又傳了什麽話?”
    妾身見王爺從滬上回來之後馬不停蹄的一直外出忙碌辦事。
    載灃望著窗外廊下蹦跳的鸚鵡,紅喙正啄食銅盤裏的葵花籽。
    他喉結動了動,壓低聲音道:“倒不是宮裏,是袁氏那邊的意思和動靜……”
    載灃話到半句頓住,見溥傑正扒著桌沿往他這邊蹭,小辮上的珊瑚墜子晃得歡快發亮,便抬手替溥傑理了理歪掉的領扣。
    載灃掌心觸到孩子溫熱的脖頸,“你照管好孩子,尤其是東跨院那間庫房——鑰匙除了你我,誰也不許碰。”
    此事妾身知道,事關王府定當妥善保管鑰匙。
    福晉垂眸應了,銀製護甲輕叩在瓷碗上發出清響:“送傅傑回宮的事,妾身早讓周管家備了暖轎。昨兒內務府送來的紫筍茶,妾身讓廚房煨了茯苓膏,一會兒讓溥傑帶著給皇上溥儀)嚐嚐鮮。”
    醇親王福晉猶豫的還是對王爺說道。
    “聽下人說王爺要去東交民巷……”醇親王福晉瓜爾佳氏聲音忽然低下來,眼角餘光掃過廊下候著的仆役,“車轎換作尋常青布帷子吧,如今別太張揚,別驚了民國政府以為咱們要去結交外國高官。”
    載灃擱下瓷勺,勺柄與碟子相撞的脆響驚得鸚鵡撲棱棱振翅。
    他抬眼撞上福晉眼中的深意——自去年臘月在六國飯店遇見英國公使朱爾典,福晉便懂得在這些細枝末節上替自己考慮周全。
    “也好。”載灃起身時朝溥傑招了招手,孩子踉蹌著撲進他懷裏,馬褂上的盤花扣硌得掌心發疼。
    “跟著額娘聽話,別總纏著皇上要洋畫片,在宮中也別像王府一樣近是貪玩,要同皇上一同學習。”
    說罷在孩子額頭上輕輕撫摸,檀香混著奶腥氣縈繞鼻尖。
    載灃看著溥傑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紫禁城,抱著才滿三周歲的溥儀站在太和殿前,陽光也是這樣斜斜地漫過龍柱,隻是如今懷中的小身影,再不會有被群臣山呼“萬歲”的機會。
    載灃的輕聲叮囑,聲音裏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喟歎。
    福晉低頭替溥傑擦淨沾著醬汁的手指,聽見東廂房傳來收疊賬冊的窸窣聲——那是載灃吩咐核對渣打銀行存單時,特意讓她收在木匣裏的。
    廊下傳來小廝的腳步聲,知道是外頭備好了馬車,便低頭對兒子女兒笑道:“該去睡午覺了,夢見阿瑪帶回來的西洋餅幹,可要留兩塊給皇上?”
    溥傑攥著吃剩的櫻桃晃了晃,神色正經地道:“給皇上!還要給皇太後!給小李公公!”
    福晉笑著搖頭,任溥傑拽著自己的袖口。
    日光透過窗戶照進膳廳,將母子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隨著小廝的到來,向載灃稟報馬車已備好。
    瓜爾佳氏望著載灃離去的方向,輕輕歎了口氣。
    福晉目送載灃轉身走向穿堂,石青色馬褂上的團龍紋在光影裏忽明忽暗。宛如他們搖搖欲墜的皇室尊嚴。
    隨著載灃的身影消失在門廊盡頭,腳步聲漸漸遠去,瓜爾佳氏輕輕歎了口氣,目光隨即溫柔地轉向兩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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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外的世界波譎雲詭,而福晉瓜爾佳氏能做的,不過是守好這一方後宅,護著孩子們暫得片刻安寧。
    福晉瓜爾佳氏將溥傑輕輕抱到身旁的圓凳上,動作輕柔得像是捧著一件稀世珍寶,生怕弄疼了孩子。
    三歲的小格格韞歡正趴在桌角,專注地啃著手中的山藥糕,模樣可愛極了。
    靛青旗裝上沾著星星點點的白粉,宛如初春枝頭未化的殘雪,為她增添了幾分俏皮。
    瓜爾佳氏抽出繡著並蒂蓮的帕子,那帕子柔軟細膩,是她精心挑選的。
    她先是溫柔地替溥傑擦淨嘴角沾著的櫻桃醬,動作細致入微,生怕遺漏了一點。
    溥傑眨巴著大眼睛,乖乖地配合著,那眼神純淨得如同春日裏的一汪清泉。
    隨後,她又輕輕拭去韞歡鼻尖的粉漬,指尖觸到孩子柔軟的臉頰,心中湧起一陣暖流,那觸感恍若摸到養心殿簷角垂落的流蘇穗子,溫潤又帶著一絲易碎的擔憂。
    “額娘,哥哥的櫻桃甜!”韞歡抬起頭,烏亮的眼睛盯著溥傑碗裏的蜜漬櫻桃,小辮上的紅絨花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晃出細碎的光斑,仿佛是她眼中渴望的光芒。
    瓜爾佳氏嘴角上揚,露出一抹慈愛的微笑,從青瓷碟裏夾了顆櫻桃,用銀簽子戳好遞過去,輕聲叮囑道:“慢些吃,仔細核兒。”
    看著女兒踮著腳尖,努力去夠瓷勺的模樣。
    瓜爾佳氏在一旁溫馨慈愛的看著。
    膳廳裏的鸚鵡突然發出清亮的啼叫。
    瓜爾佳氏微微一愣,隨後伸手替溥傑理了理歪掉的馬褂領口,珊瑚墜子涼津津地蹭過掌心,她輕聲問道:“下午坐暖轎回宮,可記得把茯苓膏先給皇上?”
    “記得!”溥傑用力地點點頭,舉著空碗晃了晃,碗底的纏枝蓮紋映著陽光,像極了皇上龍袍上的暗紋,“還要給皇上帶西洋餅幹!”那稚嫩的聲音充滿了期待,仿佛已經看到了皇上收到禮物時開心的模樣。
    瓜爾佳氏忍不住輕笑出聲,指尖輕輕劃過兒子小辮上新結的紅絲繩。
    那是她昨夜親自挑的穗子,比宮裏送來的更柔軟,也更飽含著她對孩子的愛。
    福晉瓜爾佳氏對於王爺的訴說,了解袁世凱的野心、東交民巷的風雲、庫房裏的珍貴古籍和玉器……這些沉甸甸的心事,在孩子亮晶晶的眼睛裏,是他們尚且無法理解的大人世界的煩惱。
    “額娘嚐!”韞歡突然將沾著醬汁的瓷勺遞過來,臉上洋溢著天真無邪的笑容。
    瓜爾佳氏心中一暖,低頭舔了舔,蜜漬櫻桃的甜混著蓮子粥的清潤在舌尖化開,仿佛把這片刻的安寧都含進了嘴裏。
    她溫柔地替女兒擦淨沾著醬汁的手指,銀製護甲輕輕刮過孩子掌心的紋路。
    瓜爾佳氏忽然想起相士說的“此女掌紋帶金,來日必涉重洋”。
    那時隻當是吉言,此刻望著窗外日漸鼎盛陽光,心中卻無端多了份沉甸甸的牽掛。
    她不知道未來等待女兒的會是什麽樣的命運,但隻希望她能平安喜樂地長大。
    鸚鵡又在廊下蹦跳,紅喙啄食著灑在銅盤裏的葵花籽。
    瓜爾佳氏抱著韞歡,靜靜地看著溥傑趴在桌沿,專注地用餐,可她隻是滿眼寵溺地看著。
    “該去睡午覺了。”福晉瓜爾佳氏輕聲哄著兩個孩子,聲音輕柔得像是春日的微風。
    韞歡的小腦袋漸漸歪在她肩上,進入了甜甜的夢鄉,她卻覺得比任何珠寶都更讓人心安。
    溥傑攥著沒吃完的櫻桃,迷迷糊糊地跟在她身後,往暖閣走去,珊瑚墜子撞在門框上發出輕響,驚飛了窗台上的麻雀。
    瓜爾佳氏在奶娘丫鬟的付侍下,帶著溥傑韞歡回到暖閣。
    暖閣裏飄來淡淡檀香,混著孩子身上的奶腥氣,讓她想起六年前在醇王府坐月子的時光。
    那時窗外的西府海棠開得正好,載灃抱著剛出生的溥儀站在炕前,團龍紋馬褂上落著幾片花瓣,那溫馨的畫麵與此刻重疊,讓她心中充滿了幸福與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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