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巴掌聲響徹整個房間，周圍的人都不敢說話。
    怔怔地看著唐歲，不知道她怎麽敢下手對這位金家少爺的。
    “你，你這下賤婢子！竟敢，你竟敢！你竟敢！”那錦衣少年捂著臉，嗓音微微有些發顫，眼淚從眼裏擠了出來。
    “讀書人講究克己複禮，你這般口出惡言，倒要替你爹娘正正家風。”唐歲拍拍手。
    “再者，”唐歲沉下臉色，忽地俯身逼近，驚得金賢踉蹌後退。
    “你喚我婢女，可知我自食其力；你自詡貴胄，卻行市井潑皮之舉！”
    “賤婢，賤婢！我就罵罵他，哪有你這麽上手的！你是哪門子的讀書人！”
    “你這小孩，好生奇怪，我又不是讀書人，再說了，你一口一個賤婢，讀的什麽聖賢書，學的是什麽道理。”唐歲撇撇嘴，“依我看，教出你這種渣滓學生的老師也不是什麽好先生。”
    “你完了，你完了，你竟然敢編排先生！”他指著唐歲的手指微微顫抖。
    “哈哈哈，我確實算不上什麽好先生。”一道清越嗓音自外麵傳進來。
    一個著灰色大褂的中年男子負手踱入。
    隻見他綸巾束發，其眉毛竟是黑白兩色兼具，雙色眉宇下目光如電。
    倒是頗為淩厲。
    此人名為劉胤才，據說是齊國京城來的。
    五年前自從他來後，本土的教書先生就銷聲匿跡了。
    有人看到就連地頭蛇，這鄴州城高高在上的金家家主和城主都對他客客氣氣。
    “劉師，您……”錦衣少年捂著臉走到那男子身旁，惡狠狠地剛想說話，卻被打斷。
    “我平時是怎麽教你們的，從你辱罵劉烏虎的時候我便在門外聽著了。
    修學修儒首先便是修性修德，金賢，可還記得‘君子九思’？”劉胤才淡淡地道。
    頓時金賢就憋紅了臉不說話了。
    “然則管教學生乃師長之責，你這妮兒越俎代庖，管得未免有點寬了。”
    他話鋒一轉，“不如讓我向你問問道，我等習儒家之道，我想聽聽你對齊國儒家的看法。
    依你之見，齊國儒家可還擔得起‘為政以德’四字？”
    其他學生都驚了，那位身份尊貴的劉師竟然向這地位卑賤的普通民女甚至是婢女問道。
    唐歲並沒有回話，隻見她抱著手臂，在眾人的目光中來回踱步。
    而後她忽的停下，嘴中朗道：“儒家之道，在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此乃儒家一位聖人所傳，曆經千載而不衰。
    修身者，先正其心，誠意而後格物致知；齊家者，家和萬事興，以身作則，教子有方；治國者，仁政愛民，以德服人；平天下者，四海之內皆兄弟，協和萬物，共享太平。”
    “哦？所言極是。”劉胤才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但我等是人，每個人的思想不同，每天都在改變，這世界也不斷有新事物每天被創造出來，世界，是瞬息萬變的！
    儒道，也不外如是。你之所言，是否過於理想，難以實踐？”
    “儒家之道，非一成不變之陳規，而是隨時代變遷而不斷演化之智慧。
    修身齊家，無論古今，皆為人之本；
    治國平天下，雖形式有變，其精神內核不變。
    仁、義、禮、智、信，此五常之道，乃人類社稷之基石.
    無論科技如何發展，人心之善惡、社會之秩序，皆需以此五常為本。
    至於實踐，非難事也，難在於持之以恒，知行合一。”
    “知行合一，不錯不錯！繼續！”他氣息開始變得粗重。
    “那我便送先生一句話吧，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之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忽的唐歲身上浮現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聖潔氣息，一股氣浪以她為中心吹得眾人衣袍紛飛。
    “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劉胤才細細品味著，“極好，噫！你是極好的。”他眼神一亮，麵色因為興奮微微發紅，看著唐歲兩眼放光。
    而此時的唐歲心裏還在念叨，這可是張子所著，他老人家的千古絕唱，也是唐歲能想到前世最能開顯儒者的襟懷的話了，哎呀，罪過罪過，讓後輩借借您肩頭搭搭風。
    在說完後唐歲感覺到胸口處好像埋進了一顆種子，酥酥癢癢的，像要發芽一樣。
    劉胤才搓了搓手，如此才情，如此之高的覺悟，還有剛剛那股氣息，儒根深種了，測試石誠不欺我！這個好苗子必須牢牢把握在手中！
    簡直就是少年聖人再世，但他又稍稍遲疑了一下，可惜了是個女娃娃。
    不過問題不大，隻要加以培養，就算是女官也會大有作為，指不定當年自己的遺憾就能彌補，像自己這種悲劇以後再不會發生。
    若是儒聖在世，他國安敢欺我大齊！
    唐歲還在奇異自己的身體變化，劉師發話了：“咳咳，今日就先自習吧，烏虎，你和這位……額，怎麽稱呼？”
    “唐歲，小虎的遠房姐姐。”
    “唐小姐，你們跟我到書房來。”他說完背著手不讓眾人看到他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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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歲微微詫異，前麵稱呼自己為妮兒，現在稱呼自己為小姐，看來這位劉師對自己的看法有了些許改變啊。
    何止是些許改變，走在前麵的劉胤才紅光滿麵，嘴巴都笑得合不攏了。
    劉師的書房很是大一個房間，裏麵淡淡的竹罄香氣混著墨香撲鼻而來，一麵牆擠滿了竹簡，另一麵牆則是兩個書櫃夾著一扇窗，櫃子也是擠滿了新舊的書籍。
    明明堆放了如此之多的竹簡卻絲毫不顯得雜亂，唐歲看著這麵竹簡牆不由得瞪大眼睛。
    紅檀木案幾表麵被打磨得如玉一般，泛著琥珀光澤，上麵擺著各式毛筆。
    紅絲硯裏還有剛剛沒用完的墨，饒是不識文墨的唐歲也一眼瞧得出來這墨名貴。
    在那書桌後的牆上貼著一個大大的“儒”字匾額。
    劉胤才管理好麵目表情，轉過身來，恢複了嚴肅的神情。
    他對著劉烏虎緩緩說道：“烏虎呀，咱們也算是本家，你來我這裏三載了，我身為老師。
    卻沒能教會你識得幾個字，當初你娘，知道你愚鈍，讓你晚了兩年才來和其他孩子一起上學。
    還特別求見我和我聊過，說‘不求中舉，隻望識得自己名諱’。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品性純良，隻是天生比他人少通一竅。”
    “謝……謝謝劉師！”劉烏虎高興得鞠躬。
    隨後劉胤才又慢慢道：“以後呀，你就不用來了，你先天就不適合這一條路子。
    我幾年下來，對你的情況也算是知根知底。
    你這般骨相，本該去挽弓射雕，又心智純粹，適合走武夫一途。
    隻是切忌不要被人當槍使。”
    他說完想了想，補充道，“若是需要，我可以給你修書去邊關。
    放心吧，你的學費我會退給你娘的。”
    劉烏虎聽到後就怔怔地望著劉師，張了張嘴卻吐不出話來。
    像被掐住咽喉的雀兒，顫了兩下便沒了聲息。
    唐歲見狀，拉過烏虎將其拉至身後麵色不善地盯著劉胤才。
    劉師見狀心裏也歎了口氣，他知道這對烏虎來說很殘忍。
    但是看到這孩子被其他孩子欺負也不是辦法，他融不進去那些孩子的圈子的。
    況且他所說的也確實都是事實。
    唐歲感受到少年的身軀在微微顫抖，她抬起手，一下又一下地摸著少年的頭。
    劉胤才轉過頭來看向她，“好了，現在來說說你吧，丫頭。”
    唐歲還在安撫傷心的烏虎，此時疑惑地看向他。
    他擺出了一副柔和的神色發問道：“你可願意隨我一同習儒修道，當我的關門弟子？
    咳咳，我現在就一個記名弟子，你若是願意，我願意傾囊相授。”
    “罷了，多謝劉師好意。”少女看著他微微拱手。
    “啊？”
    “沒聽清嗎，”唐歲又緩緩吐出幾個字：“劉師還是另尋高徒罷，唐歲無福消受。”
    就在他剛剛問完就遭到少女的無情拒絕，讓劉師有點受挫。
    就算是在學宮內，也有數不盡的天驕來搶自己的課，但這小女娃！
    竟然拒絕自己!但很快他又釋然，是了，自己又沒向她展示自己的實力。
    隨後重振旗鼓，又補充道：“如果說，我能讓你直接拿到學宮的入學邀請。
    並且在十年之內讓你進入六境，二十年內追上我，達到五境大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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