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時節的水汽攀附在宮牆的苔衣上，將謝明微的素紗襦裙洇出深淺不一的青痕。她立在朱雀橋頭，望著運河水麵上浮動的油紙傘，傘麵繪著的五毒圖在雨中扭曲如活物——這是太原王氏特有的標記，每逢芒種便要沿河施祛疫符。
    "姑娘當心腳下。"
    玄衣男子的青玉麵具凝著水珠，傘骨暗藏的機括輕響，遞來半卷泛著魚腥的《河工圖》。謝明微撫過卷軸邊緣的黴斑，指尖觸到細密的針孔——這是用瀛洲島特產的刺鯊骨刺出的密語，遇水則顯。
    當油紙傘掠過橋洞陰影，卷麵突然浮出太原王氏私吞河堤銀的賬目，朱批字跡與三皇子筆鋒如出一轍。
    賑災棚的艾草煙混著腐味飄來。謝明微蹲身替老嫗包紮潰爛的足踝，腕間銀絲悄然纏上王氏糧車的轅木。
    當車夫揚鞭抽打擋路的流民，她"驚慌"撞翻藥簍，混著熒粉的蒼術根滾入車底暗格——今夜子時的暴雨會將這些藥根泡脹，激活暗格中淬毒的弩箭機關。
    "謝姑娘的《憫農詩》當真字字泣血。"
    突如其來的清泠嗓音驚散雨簾。謝明微轉身時，油紙傘沿抬起三分，露出傘下女子月白的鮫綃裙裾——那是太原王氏嫡女王蘊，襟前卻繡著前朝失傳的"璿璣回文繡"。
    她接過對方遞來的詩箋，嗅到墨香裏混著的龍腦味，這是東宮特供的醒神香。
    "王姐姐謬讚。"謝明微屈膝行禮，指腹抹過詩箋邊角。濕潤的宣紙突然顯出暗紋，竟是王氏與瀛洲島往來的海圖。
    她假意失手打翻茶盞，看著茶水將海圖洇成模糊的墨團，袖中銀針已挑走對方腰間玉墜的穗子——那上麵沾著瀛洲島特產的夜光藻。
    暮色浸透地宮時，青銅藥鼎蒸騰的霧氣凝成海船模樣。謝明微將玉墜穗子投入銀漿，夜光藻突然爆出幽藍，照出船艙內堆積的琉璃藥瓶。玄衣男子撕開半邊麵具，被蠱蟲蛀空的臉頰抽搐著：
    "三日前，有艘鬼船靠過瀛洲島。"
    "該讓禦史台看看王氏的善舉了。"謝明微碾碎風幹的熒火蟲，粉末灑在《河工圖》上。
    當更鼓聲穿透三重宮牆，圖紙在雨中顯出血色航道，直指瀛洲島西側的死靈灣——那裏沉著的二十具鐵棺，封存著永昌二十三年的河工屍骸。
    子時的暴雨砸在王氏祠堂的琉璃瓦上。謝明微立在角樓飛簷，看著糧車底的弩箭機關爆開，毒箭射穿祠堂供奉的先祖畫像。
    守夜人驚呼"天罰"時，她腕間銀絲輕顫，牽動埋在後山的火藥——王氏祖墳的碑林在雷鳴中崩塌，露出底下用河工屍骨壘砌的堤壩模型。
    晨霧未散，謝明微已在詩會撫琴。她撥動浸過藥露的琴弦，聲波震碎王蘊案前的琉璃盞。當《璿璣圖》殘卷從碎片中顯露，謝明微"慌忙"起身賠罪，裙擺掃過香爐，將混著熒粉的沉香灰沾在殘卷邊緣。
    日頭攀至中天時，殘卷突現血色航路，與禦史台收到的密報嚴絲合扣。
    "謝妹妹通曉音律，可識得這支古曲？"
    王蘊突然按上琴弦，指尖流淌出的竟是《胡笳十八拍》變調。謝明微腕間銀針輕顫，聽出曲中暗藏的摩斯密碼——這是她前世熟悉的訊號。抬眼時撞進對方含笑的眸子，那裏麵躍動的光，像極了實驗室的冷焰。
    "此曲蒼涼，不如換支《清平樂》。"謝明微覆手改調，在第七個揉弦處加入摩斯電碼。
    當王蘊的瞳孔微微收縮，她知道釣到了想要的魚。琴案下的銀絲突然繃緊，傳來瀛洲島暗樁被剿的震動——玄衣男子點燃了死靈灣的鐵棺，衝天火光中飄散的藥粉，正將王氏罪行烙在每一滴雨水裏。
    申時的禦書房飄著血腥氣。謝明微呈上賑災賬冊時，"不慎"碰翻硯台。墨汁潑在王氏進貢的《萬裏江山圖》上，遇水顯出的暗紅航線，正與三皇子私庫的航海日誌吻合。
    皇帝震怒摔碎茶盞時，她跪地拾取碎片，將染血的瓷片尖角對準王蘊咽喉的方向。
    暮色中的刑場飄著腐肉味。謝明微隱在觀刑人群裏，看著王氏三百口血染鍘刀。當劊子手砍下王蘊兄長頭顱，她腕間銀絲傳來瀛洲島的浪濤聲——玄衣男子已控製鬼船，船艙裏封存的琉璃藥瓶，正滲出淡金液體。
    夜雨敲打窗欞時，謝明微在密室展開瀛洲島海圖。藥鼎蒸騰的霧氣凝成前世實驗室的輪廓，她將王蘊的玉墜投入銀漿，看著夜光藻拚出dna雙螺旋圖案。當更鼓聲驚散幻影，她知道這場跨越時空的博弈，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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